江觅安道:“骗盈盈姑娘,江某能有什么好处?”
关盈想想,好像他说的也是。
将他的长剑床侧放好,说道:“剑不要放在床上,硌人”。
江觅安闭上眼睛,声音懒散,道:“随你。”
关盈躺回冰冷的被窝,毫无睡意。
半晌,她建议道:“要不,你花点银子去青楼多找几个还没开过包的姑娘?这个时辰她们应该还在接客。”
她说:“人多力量大,我一个人的热度有限,怕捂不热你。”重点是她也好冷啊。
江觅安幽幽道:“盈盈姑娘真是一点就通。”
关盈侧着身子,面朝江觅安,“你去吗?去的话要赶快,指不定人家就快关门了。”
他答:“蟾毒在身,江某现在行动不便。若是盈盈姑娘能够将江某背过去,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背?开什么玩笑,一晚上都别想睡了,说不定还得累死。
关盈默默躺了回去,看着黑乎乎的账顶,道:“夜深露重,不便让江公子在外颠簸受苦。我一个人也成。”
江觅安料想她会拒绝,只说:“有劳盈盈姑娘了。”
关盈奉承道:“应该的。能为江公子解毒尽绵薄之力,是盈盈的荣幸。”这些天的苦难日子,让她看清楚了,既然不能回村,她一定要尽力抱好江觅安的大腿。
她又道:“江公子稍等,容我去热热身。”
“?”
她掀被下床,点好蜡烛,又将衣裳穿好,站在床前,身体笔直地立好。
提脚,点地,吸气,双手缓缓抬高。
打起了太极。
江觅安看她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问:“盈盈姑娘,你这是在?”
“打太极呀,你没看出来?”她以前为了强身健体,跟小区里的老头一起练过。
“……”
“别看动作慢,身上发热得可快。”
江觅安闭上了眼,没再看她那些不协调的招式。
两遍太极下来,关盈后背沁出薄汗。她将外衫褪下,走回床边,对江觅安道:“你往里躺躺。”
他闻言朝床内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给关盈。
她躺入被中,向江觅安靠了靠,闻见他身上的澹香,又仔细嗅嗅,“你用的什么香料?挺好闻的。”
他随口接道:“盈盈姑娘想要?”
女子爱香,自古如此。
“可以介绍介绍。”
“杀人炼血,自有奇香。盈盈姑娘只要取来人血,江某倒可以为你炼制出来。”他略微思索道:“当然,盈盈姑娘用自己的血也可以。”
听他说香气来自人血,关盈顿时失去了兴趣,还有点膈应。
她往床边移了移,还没躺热乎就被江觅安拽了回去,幽然道,“盈盈姑娘方才说能为江某解毒,荣幸之至,这话是假的?”
为了不打脸,关盈立即道:“真的!千真万确。”她靠紧江觅安,“有没有感觉我现在是一个小火炉?”
“还成。”
江觅安无意交谈,两人就这么躺着,谁也不再说话。烛光微弱,关盈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些发窘,她屏息凝神,却听不见江觅安的。
她凑近仔细听了听,还是没有,小声问道:“江公子,你睡了吗?”
“没。”
关盈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打了个喷嚏,随后道:“江公子什么时候到周府的?”
江觅安答:“盈盈姑娘何时看见我的,我便是何时到的。”
关盈知道了,他是今晚到的。
她又问:“什么时候带我离开?”
江觅安不答反问,“盈盈姑娘想什么时候离开?”
体温不够用,好像又有点冷了。
关盈吸吸鼻子,“后天?今天太晚了,你又中毒在身。明天看看你的状况再决定吧。”她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后天呐,应该可以。”
“那就暂定后天了。”
关盈说完话,便掀被下床。
江觅安侧目而视,果然,又在打她那奇奇怪怪的招式。
折腾了一宿,临近天亮,江觅安的身体才慢慢热起来。关盈也实在打不动太极了,马步扎多了,她的膝盖都在发抖,遂躺着江觅安身旁,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
房内寂然无声,关盈睡得正死,婢女来敲门,说要进来伺候她梳洗,周夫人请她过去,她闭着眼含湖地应了一句。
想起江觅安还躺在旁边,眼皮沉得她不想睁开,伸手往里边探边道:“快起来,有人来了。”
身旁静悄悄的,房门吱呀一声,婢女端着铜盆走进来。
关盈勐地弹起来,正要叫醒江觅安,这才发现身侧没人。
难道昨晚是梦?
她动了动,膝盖的酸痛感让她回忆起昨晚打了多少遍太极。
什么时候走的?
关盈揉揉头顶的乱发,扭着脖子,愣愣看着江觅安昨晚睡的地方。
婢女放下手中的铜盆,见她起身,很是高兴,带着笑容请她下床梳洗。
她转过头来,说好。
婢女愣道:“姑娘没睡好?”
她打了个哈欠,道:“昨晚有些冷,辗转难眠。”
婢女点头,说今夜给她加被褥。
*
关盈知道周夫人与雪蟾妖有关联,此去有些紧张。
走过几条小径,便到了周夫人的院子。下人见关盈来,直接将她引进周夫人房中。
里头药味浓重。
关盈微低下头,悄悄打量周夫人。她并未梳妆盘发,面色极差,靠在床上,婢女正在喂药。
周夫人让婢女把药放下,对关盈道:“明日老爷就要纳你为妾,我身子不适,你听管家的安排。特意把你叫过来,是想问问你昨晚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定是指江觅安,也就他称得上可疑。
关盈道:“没有。”说多了容易露馅儿,于是告辞道:“夫人你好好养病,我会听管家安排的,就先走了。”
周夫人又说:“我周家人丁单薄,我膝下无儿无女。你进门后,若能为老爷生下一儿半女,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我也不会怪你。”她眼眶湿润,点点泪光闪动。
原来是叫她过来听训。
说到周家的子嗣上,关盈也很奇怪,周夫人无子,周老爷先前也没纳妾,周家的万贯家财岂非无人继承?
又听周夫人道:“你年轻,心思也活络,该花心思的地方要花,我自然亏待不了你。不该有的念头趁早掐灭。老老实实在周家待着,要是发现你敢偷人……”
她顿了顿,腮帮子动了动,“我绝不轻饶!”
周夫人带病训话,让关盈对她刮目相看,跟传说中那些高门大户善妒的正室相差甚远。这大概是因为她爱周老爷吧。
……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因府上要办喜事,管事让下人买了不少红绸缎来,装点一番也更喜庆。
江觅安自前天晚上消失后,到现在还没见人影,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天该离开周府了。江觅安不出现,关盈也找不到他,只好耐着性子等。
一大清早,关盈就被人叫醒,婢女们给她梳妆打扮,胭脂水粉,都齐全了。
铜镜中,关盈喜服珠钗在身,被婢女打扮得更为俏丽。原本纳妾是没这些规矩的,只因为要冲喜,周夫人便让人给关盈收拾了一番。
吉时将到。
红盖头一遮,除了盖头下的方寸之地,关盈什么也看不见,任由婢女扶着,有人喊了声吉时已到,她才知道到了正堂。
此时,正堂除了周夫人,还有管家和几个下人。周府没有公子和小姐,跟一般富庶人家相比却实冷清了不少。周夫人抱恙前来,可见她对冲喜的事极为上心。
管家递给关盈一只羽毛油亮的大公鸡,意思她懂,便接过抱在怀里。
“一拜天地!”管家高喊道。
“且慢!”
是周老爷的声音。
?
众人闻声而望。
周老爷喜袍加身,被人搀了出来,慢慢悠悠来到关盈身边。
“今天精神头不错。”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了指关盈怀里的大公鸡,“爱妾把鸡丢了,这个堂,老爷我亲自和你拜。”
关盈不为所动,她在等周夫人发话。
周夫人担心他的身体,劝道:“老爷,你千万别逞强,拜堂也就是做做样子,让她抱着公鸡也无妨。”
周老爷不乐意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勿需多言。”
周夫人见他态度决然,摆摆手,示意下人抱走关盈手上的公鸡。
婢女半搀半扶,周老爷拼命弯下膝盖,岂料刚在蒲团上跪好,他面色发紫,呼吸急促,一梗脖子,仰头倒在地上。
“老爷!”周夫人焦急喊道,疾步来到周老爷身旁。
管家伸手探了探鼻息,哀伤道:“老爷去了。”
关盈一掀盖头,就见周老爷睁大着眼珠躺在她身旁。
她颇为惊讶,周老爷刚才还能说会道,神采奕奕,怎么就死了?!
“都是她克死了老爷!来人,把她给我绑了扔到柴房里听候发落!”周夫人愤怒地指着关盈,病容更显狰狞。
下人闻声而动。
关盈站起来,制止道:“且慢!”
她望向周夫人,“要不我们请个大夫先看看?说不定周老爷是因为太激动了,就……一时岔气了?”
“带走!”周夫人一个眼神都没递给她。
关盈身穿喜服,被人五花大绑丢进柴房。她长叹一口气,这些天她经历得太多了。
日光西下,自早上被人拉起来喝了一碗白粥,到现在还没人给她送饭。江觅安也没出现,她忍着饿意,听柴房外管事吆喝着下人们干活,红绸解下,挂上白布。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看来周老爷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