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川刷卡过地铁入闸，他随着人流站在月台前，广播在播着寻找一个孩子。他刚刚打开自己的钱包的时候，顺便看到了自己的猎师执照。
原本自己的执照被尤利斯毁了的，后来玛尔法又送了自己一张，猎师盟随时欢迎他回来，可不要辜负你背后那把刀啊。
他当然不会辜负了，这是他仅剩不多的亲人送他的。
不过也好久没用了吧？好久没挥刀了，可是没挥刀的对手，这个城市繁华得像场盛世的歌剧，而他是观众，不需要在歌姬对着万千镜头歌颂的时候拎着把刀冲上去这女孩的命归我了。
所以他每天刷着一张交通卡，在每个地铁每条街道来来回回走个遍，有时候会去瞳姬的店里帮帮忙，有时候会努力记下这张在他眼里犹如天书的地图。但他是个路痴，路痴的记xìng和幼稚园里荡秋千的女孩一样。
虽有对不起他一身过人的本事，有让体内不停流动的两种血液抱歉，可没事做最好了，他就是这样的闲人。他享受这种清闲的生活就像叶谊享受午后的阳光一样。
车厢门打开，顾洛川第一个进去，窄的车厢里刚好没有空位。
这时候，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也站在他旁边，顾洛川看过去，发现他满脸土sè，神情如死灰般沉寂，一手握着环，一手插着裤袋，站在密集的灯光下却如影子般黑暗。
“看什么看？”周家冲转过身，回避顾洛川的目光。
他心情一直没好，昨晚去看洛琪的时候碰见叶谊背着个胖子从医院出来，叶谊像带着祝福一样看着他，然后继续吃力地背起胖子。上次那个咖啡屋的老板娘也是，都用一种“再见了哦，或许以后都看不到你了”的目光看过来，好像自己……真的快要死了一样。
都像是在送别，送你个鸿星尔克啊！你才是快要被刻在墓碑上了咧！
顾洛川轻声笑了一下，这人的确一副死相，可不像是会自杀，有那个自杀的人会这么趾高气扬？
顾洛川到站，他出了车厢，感受月台上吹来的冷风，八号线驶去如一辆灵车，空荡的隧道像条钢骨组成的大蛇般爬行，情侣们手牵手喝着饮料，提着公文包的大叔满脸愁容地低头走路，隧道边还有人弹着吉他，哼着西城男孩去年的专辑。
顾洛川舒了口气，他也在享受生活。
这算是新的人生吧？习惯了从前握着村雨在别的国度挥刀，沐浴在黑血之中，那些红sè眼睛的家伙还是吼叫着冲上来，撞上他的刀光剑影。现在转向叶谊那样和普通人无异的生活也挺好，起码自己拥有了以前没有的阳光，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也还在他身边。
咖啡从自动贩卖机里滚下来，顾洛川伸手去拿的时候感觉背后有人拍自己。
顾洛川回头，看到程颜还是笑得那么高兴，“能告诉我为毛我老是在坐地铁的时候碰到你？”程颜这回背着个大背包，棒球帽牢牢地套在头上，知道的是去旅游，不知道的也是去旅游。
“这儿不会是美食街吧？”顾洛川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乞丐么？还是流浪猫？”程颜微怒，不过又转回笑脸，“你要去哪儿？”
“随便逛呗。”顾洛川掰开咖啡罐。
程颜一把夺过咖啡，拎来先喝了一口，“那正好嘛，我也是闲着没事干。”
“诶……”顾洛川看着程颜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子将咖啡饮尽，不知道什么好。
“你肯定会回不到家的，这时候就需要我了嘛。”程颜把空罐子给回顾洛川。
……
周家冲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窗外黑sè墙壁飞速往后移动，车厢里的人们各忙各的，年轻人低头专注手机，较大一的盯着手表眉头紧皱。
他昨晚梦见甘茗茗了。
他不相信什么梦境，因为他自以为自己从没真正喜欢过什么女孩，不会有女孩出现在他脑海里，像前桌的马尾，打球时累得坐在地上忽然出现在旁边的高跟鞋，这些都没有。他有的是女孩贴上来。
可是他梦见甘茗茗的死了。
梦里头他前女友在女生寝室楼的走廊飞奔，身后仿佛跟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她站在阳台上，伸开双手，身子前倾坠下去，死之前还笑了那么一下，像是对他笑。
他在梦里一直躺在地上，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自己轻得像是只剩一颗头颅。他目睹甘茗茗的死，甚至听到她最后留下来的话。
“那么，我也要陪你，因为我爱你啊。”
别傻了！这是什么傻话！
周家冲真想这么对她，陪你？陪我去死？我不是活生生的么？别什么爱你不爱你的了，我没那么感伤好不好？
然后梦醒，他吓出一身冷汗，窗外拂来的风冷得像从地狱边吹来，窗帘摇摆如无助的手。他又被吓了一次，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一向有关窗睡觉的习惯。
地铁仍在疾驰，周家冲抱着头，他不知为何头又痛了起来。
这时候手机一阵振动，暴躁不安得像只发怒的野狗。
他掏出来，来电界面简洁无比，可备注让他差把手机丢在地上。
是甘茗茗。
她不是死了么？这时候早应该被火化了，骨灰装在骨灰盒里，这样才对。可是一堆骨灰会拨通他的号码？
汗水分泌，周家冲脸sè煞白像这节地铁的铁皮，他回头看了看窗外，毫无风景可言，厚重的玻璃把新鲜空气隔绝。他把手机放在大腿，任由它耗光电量。
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接，他怕真的听到那个曾经在他耳边眉笑颜开的声音，那个女孩美好的笑声此刻回想起来犹如恶魔在欢呼。
周家冲按下拒接，然后关机，他受不了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又重新振起来了，这个来电跳了过了开机，直接在关机状态下弹出。周家冲疯了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脸容狰狞地看着这该死的手机。
“大哥哥，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好听的童音在周家冲耳边响起，并且有人在扯他的衣角。
“滚！”周家冲不耐烦地回头对这个女孩吼道，然后扳开后盖，想直接拆了电池，但是又想起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仍在扯他衣角的女孩，一身学的校服平淡朴素，马尾柔顺，可是她的脸，她的五官……完全是甘茗茗！
女孩裂开嘴，嘴唇撕裂脸皮像是在撕一张白纸，她含着一嘴鲜血，对周家冲:“大哥哥，接一下嘛。”
“呃！？”周家冲马上后退了一步，他俊秀的脸此刻因恐惧而极度扭曲，他全身颤抖，极力忍住从身体各处涌来无法制止的恐惧。
“别过来！我不会接的！”周家冲疯子一样，大吼，不顾车厢里都是人。他丢下手机狂奔，跑到车厢门边大力拍打车门，“快停下！停下来让我出去！”
周围人都投来怪异的目光，他们窃窃私语细声议论这个疯子。
周家冲硬着头转过去，他看到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看他，像看一个怪物。可是那些人的脸，尽管发型衣着不一样，可都长着和甘茗茗一样的脸！
“对不起啊茗茗……”周家冲哭着，全身瘫软，像被群狮围堵的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