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不是有饭局吗?快走吧,别迟到了。"
许霆禹看着她神色有几分疲惫,确实不适合再长聊,倒也不蛮横,点了点头:"好,过几天有空再一起出来吃饭。"便转身离开了。
谨言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酒店房间,她锁上门,往浴室走,一边脱掉身子上的外套。
打开热水开头,又在浴缸里滴了几滴精油,闭着眼躺进去...
泡到快睡着了才恍惚地起身,伸手扯过浴巾随便包了下。
她猝不及防,双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赶忙扶住墙,她大口喘息了几下,不敢动弹。
良久,她试着动了下半身子,全身的疼痛感增大了无数倍。
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挪着步伐,伸手从榻上拿过包包,从里面翻出手机。
握着手机,她怔了怔,却不知该打给谁。
她已经痛得快意识不清,犹豫不决间,只能拨了张悦乐的电话。
她前几天刚拨过张悦乐的电话,很快就在第一页的联系人找到一串号码,没有多想就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被接起,她已经忍到极致,声音很微弱:"乐乐...你现在...能不能...过来S市酒店...我可能是...胃病...犯了..."
说完,手机从谨言的手中滑落下去,她昏迷了过去。
谨言恢复意识时,她疲累得睁不开眼睛,头痛欲裂,脑袋不停地嗡嗡响。
过了好一会,神智渐渐清醒了,能够清楚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
"她胃病很严重,经常劳累过度,饮食方面也不注意,所以才会出现剧烈的胃痉、挛。我给她吊了药水,她很快会醒过来,疼痛方面也会舒缓,但还是会有些不舒服,这点是正常的。接下来还是要忌操劳,特别是忌三餐不定时..."
"明白了...那饮食方面有什么禁?"
"油腻的,酸辣的,这些刺激的别吃,最好滋补的,还有清淡一些..."
从两周前开始,她一直在奔波劳累,有时一天下来连水都顾不上喝。
只是,为什么她听到的声音,都是两个男的?而且那个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像顾又廷...只想到这里,由于体力脑力的严重透支,意志又开始不清,她渐渐昏睡过去。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才离开。
顾又廷转过身,走到谨言身边,端详着她惨白至微微泛青的脸。
房间里灯光幽暗柔和,却也掩不住她憔悴的神色。
她闭着眼,额头仍在沁出冷汗,沉睡中无意间流露出的哀伤与痛苦。
他一动不动,深沉的眸子径直盯着她的睡颜,似乎在沉思。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在静夜中特别刺耳。
听到声响,谨言下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动了一下半身子,似乎要被惊醒了。
他看了屏幕一眼,走出了房间去到客厅里接电话。
扰人的声响消失,谨言面容才重新柔和起来,重新陷入沉睡。
"又廷,是我啊!"那边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你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
他表情严肃而冷静,沉吟问:"怎么样?"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话不似前几次通话时般肆无忌惮,语气多了几分沉重:"又廷,我没查到其它太多的事情,但查到了一件事情,还有一些资料。我觉得这些对你来说,可能很严重,我得当面把它交给你...我已经订了明天的航班,如果不误点,十二点半你来机场接我。"
顾又廷不再说话,侧眸看了看室内沉睡的女人,半晌方道:"好。"
与此同时,谨言放在包里的手机,飞进了条信息:
白小姐,我和小姨明天十二点半的飞机,你记得要来哦!
说完,顾又廷漠然地挂断电话,站在门口不动,深深地看着她。
良久,他转过了视线,不再看她。
他漠然转身走到阳台。
已是凌晨,万籁俱寂,他点燃一支烟,默默抽着。
柔和黯淡的灯光下,他那刚毅的脸被烟雾柔化几分,眼眸漆黑。
他终于明白,这么多天以来的心悸不安还有突来的烦燥是为何了。
从接到电话前,那边似乎验证了,多日里潜伏在他心里的想法。
那一种深深的真切的,是他三十多年里从来没有尝到过的感觉。
那夜酒醉,她被人送到他榻上。
几乎第一时间就能断定,那里发生过什么。
他需要时间,去查清这些事情。
也就有了后来,她处处碰钉,王尚无论如何都不敢跟她签的事情。
已是凌晨四点半了,整个S市都沉睡在黑暗里。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静静地靠在夜色里,陪着他的是指间的那一点火光。
等到再醒过来,谨言依然感觉很累,身子上的痛意减缓了不少。
房间暖气充足,身子上还有层被子严严实实地裹着。
她觉得热,额头直冒细汗。
还有,喉咙实在干得难受。
她转了转头环视四周,整个房间里黑通通一片。
她只好起身,浑身无力,连坐起来都觉得吃力...
忽然,有轻轻的走步声传来,极有节奏,不紧不慢。
谨言顿住动作,疑惑地看着门口方向。
高大的身影走进房间,轻声关上房门。
随着他的到来,谨言突然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烟草味。
她一愣,脑袋渐渐清醒。
瞳孔慢慢恢复清明,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房间里真的进来了一个男人。
夜色深沉,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男人慢慢走近,深刻坚硬的五官映入眸子,谨言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
她默声,满眼都是迷茫。
顾又廷盯着她,黑暗中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醒了?"
"嗯。"谨言觉得喉咙干得像有一把火在烧,"有水么?"
"谢谢。"
可,他却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除了这句,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谨言迟疑,侧头看向他,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其实谁都看不清对方眼神里有什么意思。她知道顾又廷很聪明决断,从来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每句话背后都有他的意义。
想到这里,不仅苦笑了一下。
在前几天,她已经把所有的话都一并倾诉了出来,
她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想要对他说的呢?
突然觉得有些心慌,是那种并不是很好的预感。
可心里却说不上个所以然。
"没有。"谨言终于道:"没有了。"
他抬眸,黑暗中看着谨言。
手臂仍保持扶在她腰上的动作,气势带着隐约的压迫:"没有么?嗯?你没有事情需要和我交待一下么?"
谨言一愣,淡淡道:"嗯,有...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要有太多的瓜葛,即便我们以前有过某种关系,但现在是现在,我们两个人还是时刻保持好必要的距离,这样不管对你还是对我都比较好。"
谨言指的是为他怀孕生子的那个女人。
"你...放开。"
他的手指忽然按住那条疤痕,"我问你,这个疤,怎么来的?"
那条疤...
他怎么会知道那里留了条疤!
谨言抬眼一看他的脸,不由得脸微微一白,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声音镇定自若,"去年阑尾炎发作,做了个小手术,然后留下的。"
"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你是真不懂,还是仗着点小聪明,在我面前装糊涂呢,嗯?"
顾又廷的话说得隐晦,她没有听明白,却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
想了半晌,越来越觉得他话里有话,却怎么也想不通。
她硬起头皮,话音更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告诉你,三十几年里,从来都是我算计别人,还从来没有人敢算计到我头上!以前没有过,以后如果让我知道,有人敢,我自会收拾她..."
她思忖了会,刚想开口,顾又廷却松开她,起身离开。
"早点睡吧。"
谨言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有些凝重。
谨言忽地想到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
不可能的!
前思后想,她仍是千头万绪,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了不知多久,本身就透支过头的人已是到限。
她觉得眼皮很重,头很晕,脑袋有些发晕。
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渐渐睡着。
顾又廷一宿未眠,从房间里出来之后一直坐在客厅里抽烟。
天亮后,顾又廷灭了烟,他转头看了一眼房内,接着转身离开。
中午十一点,谨言正在一一回答查房医生的话,待医生走后,她从包里翻了手机,想看下时间,却看到了小熊发来的信息,先是一愣,后又惊住,也顾不得多想,找了个借口从医院出来,在门口随便招了辆车。
坐上车之后一直想着小熊的俏皮的小脸和乖萌萌的表情,还有小大人一样皱眉围着她嘀嘀咕咕的奶声奶气,她嘴角不知不觉地往上勾着,面上一派欢喜色。
小熊长到四岁,谨言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这么久。
然而此时,耳边忽地响起顾又廷昨晚的那番话,她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他语气隐隐有一种笃定,像是知道了什么。
昨晚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通的问题,直到现在她终于惊觉。
小熊...
谨言手心里微微冒汗,一颗心砰砰直跳。
一路上几乎都在塞车,几乎寸步难行,二十分钟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
车子停在了机场入口,想到那张脸,谨言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递完钱给司机,她刚进去机场,却不防有人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夫人。"
声音很熟悉,谨言有些迟疑地转过头,却看到林时启同样有些诧异的脸。
"夫人,我在这里看着你从车子里下来,远远看着有几分熟,不敢上前和你打招呼,没想到真的是你。"说完,顿了一顿,看着她问:"你也来接人?是家人吗?"
这么多年,林时启在对她的称呼上仍然没有改变。
"嗯,"她神色里有些犹豫,"我妹妹。"
"真巧,顾总的朋友也是今天回国,也是这个时间点的航班呢。"
"嗯..."她没有多想,只应了一声。
两人说着话,就见前面的通道打开了,出口处人潮汹涌,有一群人接二连三先走了出来,谨言一眼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行李箱上面,穿着粉色的棉衣,小脑袋左右不停地摇摆,看上去十分兴奋。
她突然心一紧,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像逃难似的,就连林时启在背后叫她,都当作没有听见,脚步十分匆促:"夫人,你不是接人吗,这边人已经出来了,夫人..."
这边,出了通道后,四岁多的小姑娘不停地张望,一边地念着:
"言言呢,言言在哪呢?"
家瑞环视了四周一遍,也找不到谨言的人影,疑惑道:"是塞车么?"
那块项目终于下来,顾又廷一早接到电话,说内部消息,上面已有意向把地拨给顾林集团,于是紧急召开会议,商谈出一个十拿九握的标价,而此时已经如火如荼争议了三个多小时。
坐在男人身后的两个首席秘书迅速地在笔记电脑上飙动手指。
每个部门精英都拿出自己的专门知识为自己得出的标价一一地辨论。
首座男子面无表情地任由下面每一个的人说个尽兴。
终于,所有人不眠不休地努力一个多月,就是为了这一刻。
可时间一过十二点上他却心事重重,两次三番地看表,下面有个比较胆大的同事发展了他的异样,开口问:"顾总,你接下来是不是有其它紧急的事要去办?"
他在想她,连自己也感到诧异。
脑海一直浮现她顺服温婉却又死倔的神情,弯弯的眉形、光洁的额、水亮的杏眼、俏挺的鼻、粉色的唇角,组合在一张略显消瘦的瓜子脸上...
不顶美,但是让人看了,心里很是舒服,能深刻地印入男人的脑海里。
心里的那个异常的预感越发强烈,顾又廷终于按捺不住,直接道:"你们继续,有事打我电话。"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底下的人似乎都没有料到这一出,顾又廷已经出了会议室。
这边,谨言正在心里天人交战中。
刚走到另一边方向,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她一看是家瑞的来电,便接了起来。
家瑞的语气很急:"姐,我和小熊在机场了!你还没有过来吗?"
谨言想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小熊怎么也来了?"
"你走了近一个月,小熊很想你,我知道你也想小熊,就打算给你个惊喜,订机票的时候替她也订了一张,谁知道小熊居然偷偷给你发信息。"家瑞在那边偷偷地吐舌头。
一直以来,家瑞只知道她和S市某个男人有过婚姻,却不知道那男人的身份,她想过和家瑞谈谈,可每次面对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后来离开了S市,她也就不再特意提起,家瑞也有意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所以她仍是一无所知。
可如今她公然把小熊带回来,早晚有天会被他知晓,到时候她该如何面对?
正在头痛间,不经意转过眸子,就看到机场入口走过来一道高挺的身影。
那人穿着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系着暗色领带,标准的正装配置,但这在人来人往的任何场合中都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强大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着实严峻,又令人心折。
谨言突然觉得心跳有一点点失速,更是暗自紧张。
"姐?"那边的家瑞等了半晌,迟疑地唤了一声。
谨言看到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心忽地一颤,四下张望,看到一旁的维尼熊专卖店,二话不说,赶紧拐了进去,隔绝了和那人相遇的机会,紧握住手机,立时问:"我已经在路上了,你们在哪儿?"
"我们刚出来,找不到你,小熊肚子饿,我带她来肯德基了。"
听到这里她才松了口气,停了一会,她再次开口:
"家瑞,你听我讲,小熊的爸爸来了,你能不能带她躲起来?"
那边家瑞看了眼正拿薯条去沾冰淇淋的小熊,有些犹豫,转过脸避开小熊,手去捂住嘴,低低地问:"小熊的爸爸?就是...那男人?他现在也在这?"
"他...可是...你们不是离婚了..."
"有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不是一般的男人...我很快就会回美国,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出事端。所以,家瑞,你现在能不能把小熊藏起来,或者看住小熊,不要让她乱跑,一直待在肯德基里..."
那边忽然出现小熊的声音:"是不是言言...我要跟言言说话..."
听到小熊的声音,谨言唇角有了一丝笑容:"家瑞,你让小熊听电话。"
小熊接过电话,不大高兴地问:"你不来接我吗?"
"晚一点,我现在有事,"她吩咐,"跟着小姨,不准乱走。"
挂了电话后,她仍觉双目火热干涩。
店里的导购这时向她走过来,她正想摆手拒绝,却在看到一只坐着看书的维尼熊时,心忽然一动,就像是看到小熊,趴在榻上翘着小屁股,眯着眼睛翻绘画故事时的可爱样子。
于是伸手指了下,让导购拿来给她。
待埋完单,再从玻璃窗里往机场里环视,空荡的人潮里,已没有他的人影。
她拎着袋子从店里出来,仍有几分惊心动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