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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一场大乱,惊动四野。小男孩狄克在众目睽睽下向王子举刀,等清醒过来后,大错已然铸成。狄克当场即被职守城防的禁卫军羁押带走。

“他们要把狄克带哪去?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让他们随便抓人?你说话呀!”

王子对迦罗的慌张激动充耳不闻,铁青着脸,毫不客气将她押上马车。

等回到奥斯坦行宫,王子的怒气才在顷刻间爆发。

“谁让你到街上去的?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迦罗欲哭无泪:“我……我只是想去街上走一走,狄克完全是好心帮我的忙,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她没敢提去阿丽娜神庙的事,只说走在街上突然碰到受惊的马群,然后就发生了这些事……迦罗从来没有感觉这样愧疚无助过,猎枪都被黑衣人卷走了,狄克更是命运未知,怎会这样?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没想到?自己没脑子就至少应该懂得听人劝告!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吗?卡玛王后时刻都在盯着你!走出奥斯坦行宫,你的一举一动都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王子真快气死了,简直恨不得掐死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如果我今日晚回来一步,你以为自己有可能逃得掉吗?”

迦罗听得胸膛起伏:“那个黑衣人……”

王子重重一哼:“在卡玛王后身边,有一个非常神秘的死士,来无影去无踪,本事极大又诡异到家,是王后祸乱城邦最有力的分身帮凶,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越说越生气:“他们盯的就是你!你是不清楚状况还是真的没脑子?明知自己是猎物还敢这样任性胡来?哈,现在好了,把狄克陪进去了。大战在即,却把哈娣族长的儿子陪进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选择狄克下手?哈娣族是谁?那是帝国铸剑师!所在城邦阿林娜提是最重要的兵器供给大本营!而哈娣族人性情刚硬又是天下闻名的,族长哈罗斯的脾气更是暴烈如火!在这种时候他的儿子,而且是唯一的独子竟以刺客之罪遭遇缉拿,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王子气得胸膛起伏:“宫廷!你懂不懂什么叫宫廷?身在其中的人岂有余地任性乱来?只是想去街上逛逛?哼,现在逛得满意了?开心了?狄克!你!还有我!这回是全被玩进去,这是一箭三雕的毒计你懂吗?”

迦罗彻底听呆了,天哪,她从不知道这些头顶王权的人,生活的真相原来会有可怕。算计防不胜防,背后刀狠之又狠。怎么可以这样?不!!

她哭了,跳起来激动争辩:“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你想怎么骂我打我甚至杀了我都行。可是这些统统不关狄克的事呀,他是被人灌了血泉水,被人控制才会这样的,当时吐出鲜红色的水不是大家都看到了吗?为什么还要说狄克行刺?这明明就是最有力的证据,真凶是卡玛王后,只要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王子满目荒唐,毫不留情取笑她的天真:“说清楚?红色的水多了!葡萄酒是红的,多少水果还有豆子熬出来的汤都可以是红的,你以为端着一捧红水能证明什么?以为这样能指认王后甚至扳倒她?真有那么容易,这巫婆有可能嚣张到今天吗?”

王子咬牙恨声:“别忘了是谁让她当上王后,是谁给了她足以祸国的权柄!13年来,多少次比这更有力的证据摆到面前都拿她根本没办法,最关键是父王的态度和作为!虽然谁也搞不懂是为什么,但只要父王没有决心扳倒她,就谁也动不了卡玛王后!”

国王?迦罗瞪大眼睛,却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该不是说……你的父王很昏庸?”

王子立刻呵斥:“胡说八道!你的父亲才是老昏庸呢!吾王陛下,苏毗乌利一世国王,在位30年,打击异族拓展疆土,成就功勋足够与历代最杰出的先王相比肩,再敢说这种话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迦罗还是不明白:“那不然应该怎样理解?还是说……他是太喜欢这位王后?是因为迷恋她的美貌,是情感蒙蔽理智才看不清她所做的一切?”

王子慨然长叹,非常无奈摇摇头:“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这种无聊的原因。知道么,卡玛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金星神殿的,若非有事,父王与她根本不会见面。你说这怎能理解为迷恋?”

迦罗更糊涂了,也因此更加着急:“为什么会这样?国王一心袒护王后也总该有点理由才对吧?如果照你这样说的话,那……狄克怎么办?”

王子重重一哼,他懒得再废话了,头也不回起身就走。哼,死女人!棘手难题扔给他,还有脸扯着嗓子问应该怎么办?

*******

迦罗从未品尝过这样焦急的等待,王子回来已是深夜,她连忙冲上去追问:“怎么样?狄克他……”

王子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眉头一皱冷哼着说:“不该你问的少管!还嫌这一天不够受么?就不能安静些,聒聒噪噪烦都烦死了!”

行行行,随便怎么骂,谁让是自己惹了祸,迦罗现在只想知道狄克到底怎么了。可是王子一个字都不想说,被追问的急了,甚至横眉冷目抛出致命威胁。

“闭嘴!再啰嗦烦人,信不信立刻把你扔到金星神殿去!”

迦罗有生以来不曾这样心慌过,王子越是不说,岂非就越加证明不容乐观?如果是好消息的话,没道理会心烦成这样吧?

*******

一夜无眠,到次日天亮,远方天空传来悠扬的钟声。迦罗感到奇怪,咦,来到这里也有段日子了,还是第一次听到早起敲钟,这是什么?整点报时?

才一睁眼,惹祸的女人又开始喋喋不休追问起来没完,王子叹了口气,眼看不说明白她打死不甘休,只能告诉她:“是宣布处刑即将开始。”

“处刑?!”迦罗瞠目结舌。

“狄克的处刑。”

他实在很无奈的闭上眼睛,叹息道:“当众行凶,袭击王子。由元老院通过审议,狄克被处以刺鞭刑,四十鞭,即刻行刑。”

迦罗快要窒息了,下一刻已难以克制的激动大叫起来:“天呐,你开什么玩笑,四十鞭?!狄克还是个小孩子啊,他怎能受得了?”

王子听不下去,冷哼道:“你懂什么?按照《赫梯法典》,袭击王族乃是杀无赦的死罪。如今时期特殊,与米坦尼全线大战在即,这已经是考虑了各方因素,最终妥协轻判的结果,至少挨鞭子是不会死人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死?四十鞭?!就算一个壮汉也要被打残了吧?狄克还是个孩子,他还不到12岁啊!”

迦罗快疯了,眼泪立刻掉下来:“快!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刑场在哪里?快带我去!”

王子烦闷甩开手:“你去干什么?以为凭你能改变元老院的判罚?”

“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要罚罚我啊,怎能让狄克挨鞭子?快带我去!”迦罗坚决不接受,无论如何都要立刻赴刑场。

王子咬牙切齿:“你这个死女人,什么也不懂,我拜托你别再胡闹了行不行?给我老实呆着!”

面对王子的坚硬态度,迦罗恸哭失声,看着他哽咽相问:“卡玛王后曾经对我说:宫廷里的生存法则,只有胜利者才能活得久,若不拿别人来做牺牲品,就只能轮到自己被葬送。王子殿下,算我求你好不好?现在只有你能救狄克,为什么不去?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遭受酷刑,站在旁边什么也不做才是对的?难道身在宫廷就非要有人沦为牺牲品才能活下去?”

王子竟痛快点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那如果换一种问法,不牺牲狄克你会活不下去吗?”

王子这才愣住了。

迦罗胸膛起伏,碧绿色的瞳仁里闪烁凌厉的光,她几乎是在命令他:“带我去!我不是王族,不懂宫廷!所以不能坐看有谁成为牺牲品!”

*******

悠扬钟声招来全城瞩目,行刑的广场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刑场中央,狄克被绑在一个巨大的木架上,绳索拉扯四肢,整个人呈大字形悬吊在半空。因为害怕,狄克全身都在不停发抖。行刑手是满身横肉的魁梧壮汉,手中粗硬的刺鞭足有三米长,上面密布锋利的金属倒钩,一鞭子抽下去就不免要带走一大块血肉。

三次钟声过后,行刑即将开始,元老院议长费纳狄斯朗声宣读判决诏书,申明罪状。随后当场询问:“哈娣族哈罗斯之子,乌尔萨·狄克,你可认罪吗?”

狄克害怕的闭上眼睛,默然流下两行清泪。当他清醒后,从木法萨口中知道一切,他还能说什么呢?大错已经铸成,自己竟然差点害了迦罗甚至王子,他岂能原谅自己?是的,他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因此在这般问话中,沉默点头。

元老院议长费纳狄斯收起宣判书,随即高高举起右手。

然而,一声‘行刑’尚未出口,刑场外突然起骚动,一辆金驾马车狂奔而来,车上人在大声呼喊:“住手!快住手!”

王子终于还是带着迦罗来了,人们看到王子金驾纷纷俯身行礼。迦罗跳下马车直奔狄克,却被卫兵毫不客气的拦住。

“你们疯了?他还是个孩子,会被活活打死的!”

木架上的狄克闻声惊讶回头:“姐姐?”

迦罗拼命叫嚷,却被卫兵死死拦住无可奈何。场面乱起来,主持行刑的元老院议长费纳狄斯面色阴沉的走下台阶。有身份的长老重臣根本不理她,只面对王子开口说:“王子殿下,还请约束您的宫妃。”

王子端坐马车,两手一摊送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风风凉凉的说:“我正在努力呀,只可惜……这个死女人本性实在太粗野了,到现在为止还没学会最基本的礼仪。”

费纳狄斯这下瞪眼,转向迦罗大声道:“放肆!当街向王子行凶是何等大罪,元老院已经宣判的处罚岂能容人这样无理叫嚣?来人,把她哄出去。”

眼看卫兵要动手,迦罗完全是下意识的就抬腿直踹来犯者命门,龇牙咧嘴看对方捂着下体哇哇痛叫,也完全是下意识的说一声sorry。而随着声音,一记手肘勾拳再度将倒霉蛋结结实实打翻在地!农场上专门对付坏小子的必杀计,还真是百试不爽!

元老院议长勃然变色,大喝道:“无礼的女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律法?竟然跑到这里来撒野!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哄出去!”

眼看有更多卫兵就要扑过来,迦罗连忙大叫:“停!停!你保持礼貌,我就保持礼仪行不?动粗能解决问题吗?拜托你总要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看在王子面上,费纳狄斯终于发出一声冷哼:“你想说什么?”

迦罗松了口气,努力调整心情开口说:“你张口就说这孩子向王子行凶,是犯了大罪。可是我却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全都能回答上来,要怎样处置随你便。”

她问:“行凶发生在什么时候?”

“昨天。”

迦罗笑得夸张:“哈,昨天犯罪,今天就能宣判处刑,这里的司法效率也未免太高了。你确定自己已经弄清事实了吗?”

费纳狄斯冷声一哼:“当然,乌尔萨·狄克当街向王子行凶,多少人都看见了……”

迦罗毫不客气的反问:“多少人都看见了?你也亲眼看见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当时发生的一切?有本事拿出现场录像啊。”

费纳狄斯受不了她的胡搅蛮缠,厉声道:“多少人证俱在,事实确凿……”

迦罗风凉回应:“人嘴两张皮,想怎么说不行呢?你说有很多人看见了是吧,那好,我也可以找出更多的人说没看见,就譬如我自己吧,我当时也在场,可我就什么也没看见呀。”

她越说越生气,大声道:“你主持行刑,宣判人家有罪,可是我却怀疑你对审案到底有没有最基本的司法常识!审案是仅凭人证就可以定罪吗?物证呢?凶器呢?他是一个人犯案还是有其他同伙?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还是临时起意?整个过程是怎样?你说有很多人看见了,当时他们在哪里?分别站在街上的什么位置?在干什么?又是否能拿出他们没有撒谎的佐证?这叫原景再现懂吗?逻辑印证,你首先要确信证言成立才能继续后面的事吧?”

一连串的问题,实在把费纳狄斯问懵了,连凯瑟王子都露出一抹新奇惊讶,原景再现?逻辑印证?嘿,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的新鲜事。在他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嘴角已经扬起一抹戏谑笑意。

迦罗越问越激动:“还有啊,对于任何犯罪行为最核心也最根本的问题——动机!他的动机是什么?目的何在?现代刑侦学里的名言:任何犯罪,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才是最大的嫌疑犯!这孩子是王子身边的仆人,这样做对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判罚酷刑,惹怒哈娣族,谁笑谁哭,所有这一切你确定自己真的搞清楚了吗?”

这个……费纳狄斯被僵在当场,面对四周围观的人潮百姓实在有些下不来台。他一张老脸憋到铁青:“你想要物证凶器是吗?自己看,都在这里!狄克对王子犯下大不敬的行凶重罪,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看到有仆人端出凶器——狄克那把随身的匕首,迦罗立刻咯咯大笑起来:“拜托,这应该是吃饭用的餐具吧?也就是说,他—— 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屁孩,拿着这样一把用餐的匕首,没有动机,没有同伙,没有预谋,而且是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特意为自己备好无数人证,然后选择王子作为行凶对象,纯为为了玩刀过把瘾?”

迦罗一声冷笑:“如果他是挑你这样快要走不动的老人家练手,倒还有几分可信。可是那位王子阁下……”

说着她便伸手指向王子:“呐,行凶者与受害者放在一起比一比,,纯粹论体格论块头,你认为一个头脑稍微正常的小孩,会挑这种目标玩行凶吗?还有我们尊贵的王子殿下,他现在身上的佩剑就不知要比这把小匕首长多少倍哎,如果他真能被这么一个小屁孩威胁到性命……我说……那个……也未免太差劲了吧?”

王子一双眼睛立刻瞪圆了:“喂,你和我有仇吗?”

迦罗一脸无辜:“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这一边,元老院议长费纳迪斯也分明要气晕了,重重一哼不打算再跟她浪费时间,朗声道:“你这女人胡搅蛮缠,是看在王子的份上才不跟你计较,听清楚,他——乌尔萨·狄克,他已经亲口认罪,就在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他点头承认,怎么?难道你还想继续狡辩?”

迦罗瞠目结舌,看向狄克立刻激动起来:“明明不关你的事,你承认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狄克神色黯然,低声说:“姐姐,不要再说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做错了事,这理应是我该受的惩罚……”

放屁!这下轮到迦罗快气死了,狄克痛快认罪,分明是让她陷入了被动。

“哼,无礼的女人,你还想说什么?”

费纳迪斯面色阴沉,一抬手招呼卫兵:“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等等!”

迦罗急了,冲上来挡在狄克身前,胸膛起伏只能咬牙豁出去:“如果非要坚持判罚,那好吧,我告诉你真相。”

真相?这个字眼让老学究一愣,马车上王子却霍然而起,这个死女人!口没遮拦乱说话,当心再惹出更多麻烦!

“够了,给我回来!”

王子厉喝,迦罗却充耳不闻,下巴一扬带着十足挑衅的味道就对费纳迪斯说:“你如果去奥斯坦行宫走一圈就知道,尊敬的王子阁下整天恨不得掐死我,而我基本上也是彼此彼此。如果说什么对王子不敬啊暴力行凶的,很不幸,本小姐一样不差全都干过了,而且是越干越上瘾。狄克是王子的仆从,我想他大概是看不过眼了才会闹出这一出吧。听懂了吗?昨日街市闹剧,其实所谓行凶都是冲我来的,这孩子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虽然我对这份忠心很难理解,但至少也不应该挨鞭子对不?”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狄克愕然转头:“姐姐……”

迦罗分明是下定了决心,挡在孩子面前一字一句的说:“如果冒犯王子真是不可恕的大罪,那就来吧。四十鞭,到底什么滋味,我来尝。”

凯瑟王子瞪大眼睛,他万没想到迦罗抖落出来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这……也说不清是气是恼是惊还是怒,王子长到今天,不曾品味过如此复杂的感触。她竟打算替狄克挨鞭子?拜托,她知道满是倒钩的硬鞭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吗?她莫不是疯了?!

元老院议长费纳迪斯被彻底搞晕了,茫然看向王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的是真的吗?昨日街市……”

完蛋菜,彻底被这个死女人拉下水,王子仰天长叹,于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开了口:“没有!压根,没有,行凶这回事,纯属玩笑……呃……误会。”

‘啪嗒’一声,下巴落地,费纳狄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地:“王子殿下!你……尊贵如王子,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这这……临场翻案,这算什么呀?”

切,随便吧,王子全当没听见。招呼两旁随从,就把小男孩狄克连同那个死女人一同架上车。行刑场上围观千万众,亲爱的王子阁下真是差点磨碎后槽牙,拜她所赐,这辈子头一回领教什么叫颜面扫地。嘿,等着吧,传进父王耳朵里,天晓得等待自己的又会是要持续多久的臭骂进行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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