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你是特别的，你和姐姐都是特别的。”
少女白皙玉手轻轻抚过少年脸庞，双眸有些飘忽，神情却温和。空荡荡的大厅里，传出几不可闻的喃喃声。
“第一次相遇时，雀儿就知道你们是特别的，只有你们才可能助雀儿成仙…”
莫雨浑身无力躺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她此时却很冷静，冷静得有些过分。
双眸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是漠然。
她算是看清了这个女人，只是有些晚了…
前前后后都是戏，却是从何时开始的？
被任家追兵重伤时？还是河边设下陷阱时？甚至是黑山镇她以为的第一次相遇时？
“雀儿，该开始了。”
一道沙哑而尖锐的嗓音，让少女从迷离中醒来，所以她看到了莫雨漆黑的双眸，看到了其中漠然。
这种漠然她很熟悉，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记忆里，她父亲殴打母亲的时候，母亲双眼也是这般漠然。
或者说心死。
心中没来由的一痛，她不敢再看那双漆黑眼瞳，心里却是明白，或许这人永远都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一个眼窝深陷，鸡皮鹤发，佝偻着身子的老妪悄无声息出现在少女身后，混浊双眼在这昏暗的大厅中散着幽光。
少女似是没有察觉般，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轻嗯一声以作回应。
片刻，她回头望向老妪，“姥姥，能给她一颗凝血丹么？用雀儿那份，不会让您为难的。”
老妪微惊，神色有些凝滞。
不是因为少女要把珍贵的凝血丹让人，而且因为这个请求本身。是一个杀了自己亲生父亲，没几年又杀死继父的人的请求。
“呵呵，姥姥答应你。”
迎着少女的目光，老妪神情有些复杂，终是点了点头。
简单几句话，两人便将事情敲定，就像是在说刚猎到的野猪，今晚是喝猪杂汤呢还是骨头汤，又或者是每样来一份？
老妪真的很老了，老到给人一种随时会倒下就此长眠的错觉，然而她的动作却很快，快到莫雨都没回过神来，嘴里就被塞了颗药丸般的东西。
药丸入口即化，没什么味道，如水般流过咽喉，凉凉的，在小腹处汇聚不再动弹。
莫雨没有反抗，事实上她也没办法反抗。
她不知道凝血丹是什么东西，看样子对自己应该没有坏处，毕竟小命在人手中，人家也不需要浪费一颗丹药杀她。
少女此时也转过身来，捉起某人的左手轻轻嗅了嗅，在某人浑身要起鸡皮的时候，朝着手腕脉搏狠狠咬下。
因为人的牙齿并不锐利，所以要咬破血肉深入动脉，就要用很大的力气，理所当然就会比锋利武器割破皮肉时痛苦很多倍。
这种痛不同于战斗，战斗时因肾上腺素飙升，人的痛觉会大福下降，有时候甚至战斗结束才会意识到自己受伤。
这种任人宰割，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莫雨此时便感觉很糟糕，她脸色发白，额间蒙上了一层细密汗珠，然而却呻吟几声都做不到。
动脉被咬穿，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鲜血如同缺堤的洪流般疯狂朝外涌出，被少女吞入体内。
莫雨心头发苦，就在她觉得自己也会像先前看到的那些死人般，全身精血被抽空而死时，汇聚在小腹的凝血丹却起了作用。
只觉得小腹一热，药力便快速融入四肢百骸。
似乎能激起机体潜能般，浑身也开始燥热起来，因失血而产生的心悸瞬间缓和下去。
莫雨惊骇，如果放在前世，这药丸肯定是仙丹一般的存在，放个千把毫升鲜血怕是都死不了。
只是再逆天的丹药，也终究是外物，自然也扛不住吸血鬼！
少女大口吸着鲜血，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就在某人再次觉得头昏眼花，双耳翁鸣时，她终于停了下来。
“姥姥，麻烦您将她送到山脚下，雀儿感激不尽。”
少女细心将伤口包扎好，许是因为愧疚，又许是料定了有凝血丹的帮助并不会出事。
她交代便盘膝而坐，准备冲击灵脉。
此时其身后一直默不作声如雕塑般的老妪，闻言像是活了过来，她不回话，却已行动。
瘦弱身躯像是拥有无穷的力量，一手捉住莫雨腰带便将其提起，沿着高塔的阶梯大步而下。
只是这提人姿势，似乎有些不对啊？
喂，我不是一件东西好么？
姿势古怪，莫雨觉得别扭极了却不恼怒，反而是松了口气。
她无力望天，心想只要死不了，小爷就能蹦哒起来，你们给我等着之类。
莫雨走了，只是如今的境况，她已不奢望还有开灵的机会。
最可笑的是，到这川水郡走一遭，连开灵的过程都没摸清楚，还差点被当作祭品挂掉。
这都是什么事啊！
只能等下一个三年了么？只是那时候已过了最佳的开灵年纪，况且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天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一天？
或许雀儿真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她的一句请求，都能让人下意识的安心。
最起码莫雨是这样的，她下意识的觉得老妪会带她下山，然后让她离开。如今自身安危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她脑袋里却还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恍然惊醒，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魂念一扫，很快莫雨就发现老妪并没有带着自己走来时的道路，而是沿着高塔左边而去。
心下大惊，浑身发麻却是做不了任何反抗。
老妪走的同样是一条青石铺就的道路，却只有半丈宽，青石板上满是青苔与落叶，上下两坡高大树木密密麻麻，随着山风来回摇摆，说不出的阴森。
“这人呐，无牵无挂时不惜命，可有些时候，心有所护之人更加不惜命…”
莫雨心头发寒，猜想着老妪要如何处置自己时，耳边却传来其沙哑声音。
“老身为雀儿开灵，提供一切她所需要的修行资源，自然不会是因为心善。作为回报，她每日给老身送上半杯鲜血，只要半杯，并不过分对不对？”
老妪呵呵一笑，看了眼被她提着的莫雨，说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感慨，沙哑的嗓音在这阴深的环境中格外渗人。
“况且老身每月还会给她一颗凝血丹在不威胁到性命的前提下，想来她永远也不会跟老身拼命，她会永远是老身的生命之源。”
老妪多年前与敌人交战身中剧毒，这种毒不是见血封喉，却会无时无刻消耗中毒之人的生机，极为霸道。
本来她是没法活下来的，却因机缘巧合下，得到一种通过吸收人血来补充生机的手段，才让她多活了这些年。
多年来她一直试图驱毒无果，生机却是无时无刻不在飞速流逝，就算有吸收生机的手段，却也扛不住剧毒的消耗，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遇见了雀儿。
只是一眼，她便看出了少女的不凡之处，在吸过其一次鲜血后，更是欣喜若狂。
少女血液里的生机，远远不是一般人可比的，甚至那些开灵的仙修也要远远不如，通过吸食少女的鲜血，两年间她不但没有继续衰老，还有了一丝恢复的趋势，如何让她不高兴。
莫雨开始时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老妪说这些做甚。
后面却是越听越心惊，最后更是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这老妖婆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只是奇怪为何不直接动手来得干脆利落？
老妪脚步不停，似乎为了证实莫雨的猜测，幽幽道；“老身在她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这东西很危险，或许将来有一日她会为此跟老身拼命，为了杜绝这一丝可能，小女娃你也必须死啊。”
为了让自己恢复如初，别说死一个小女娃，即便是千个万个她也会去找来。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山峰的另一面，老妪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扇足有三丈高的石门，说是石门却并无门板，一层气泡般的透明光膜将整个门口封住，光膜似乎连光线都能阻挡，石门内漆黑一片，宛如择人而食的巨口。
这是莫雨两世为人第一次看到护阵，或者说是结界，心潮澎湃，为仙修的手笔震惊不已。
更让她心中冰凉的是石门两边的十个大字！
笔锋刚毅，在正午的阳光里，血红字体宛如刚用鲜血书写般，反射着刺眼红芒，给人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然。
是为望仙故！
葬骨终不悔！
只是一眼，莫雨心中便有了猜测，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都变得渺茫。
葬骨窟！
传闻中千不存一的开灵之地！
一直想着要开灵，这下终于要如愿以偿了，莫雨却如何都也高兴不起来。
“呵呵，那娃儿的感觉太过敏锐，老身也不好直接动手除你。”走到光膜前，老妪沙哑开口。
“如此也罢，近几年到此地开灵的人是越来越少，窟里的灵气都快无法维持运转，你之血肉正解老身燃眉之急。”
老妪很干脆，话音方落，莫雨便听到耳边传来风的呼啸。
她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没有丝毫阻碍地穿过光膜，融入漆黑的森然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