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西街客栈三楼，莫雨递过一枚灵晶，看着眼前满脸渴望却又犹豫的刀疤，神色有些不悦。
刀疤眼见推辞不过，最终只得双手接了过来，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了，眼中竟闪过些许泪光。
在这郡城混迹十数年，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中年而立。刀疤经历了很多生与死，也见证了太多人情冷暖，所以他更加明白这枚灵晶所代表的含义。
他平时是完成不了这种刺杀任务的，而且就算能完成，按照他的经验，影堂也不可能下放灵晶。
虽不明白影堂为何对这个新加入的少年这般重视，但并不妨碍他内心的感激。
有了这枚灵晶，他此生开灵有了更大的把握。
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刀疤弯腰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虚的。
莫雨送走刀疤，打量着掌心的两枚灵晶久久出神。
她知道刀疤在没日没夜修习感应篇，虽然并不太看好，能给人一点希望总归是好的。
进入影堂莫雨才知道，原来开灵并不只有外来灵力冲击灵脉这一条路，还可以通过修习感应篇达到。
这个方法没有任何危险，只是消耗时间却太过漫长。传闻有过最快五年的开灵记录，更多的却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
当然莫雨这么大方也是有私心的，不仅是为了拉拢刀疤，更重要的是这灵晶来得有些闹心。
她莫雨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很少做违心之事。这不是第一次，却希望是最后一次。
如果世间真有罪孽，有个人一起扛总会好些的吧？
次日一早莫雨准时蹲在了街边，陈怜月一行还没看到，一则在郡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传入了耳中。
陈家与任家准备联姻。
莫雨收到消息的时候颇为惊讶，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亲事的女主角，赫然是陈怜月。
莫雨很清楚任陈两家联姻势必会动摇郡城格局。
长久以来，郡城几大势力都处于相互制衡状态。苏家与任家走得近，而影堂与陈家结盟。
虽然暗地里各自小动作不断，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影堂是个鱼龙混杂的组织，并不像家族那种以血脉为继的传承，也就没有什么年轻才俊，想要联姻奈何没有拿的出手的人才。
为此近两年来，陈家已拒绝了不下十家上门求亲的队伍，对外则宣称陈怜月一心追求大道，并无意沾染世俗之事。
如今突然闹了这一出，影堂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就在莫雨有些出神的时候，街道远处，陈怜月的轿子显了出来，莫雨迅速将发散的心思收回。
我走后，管你洪水滔天。
这是莫雨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反正她无意融入什么集体，如果影堂待不下去了，也就是换个身份的事情罢了。对郡城了解越多，她的选择也就越多，没有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必要。
赚灵晶提高修为，替骷髅带个话，顺便搞搞事情恶心一下任家与苏家，这才是她要做的事情。
陈怜月从轿子里走出，她今日有些不一样，板着个脸像是所有人都欠她几万灵晶似的，连带着圆圆这个小女仆都没了往日的活泼，待主子进去后便默默守在门旁，很是乖巧。
入得醉仙楼，陈怜月如往常般直接走到顶层，那里有隔绝魂念探查的法阵，莫雨也感应不到。
莫雨瞧了瞧圆圆，恰好小丫环也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撞在了一处，小丫环似乎吓了一跳，慌忙躲了开去，小脸顿时红扑扑的。一双小手都不知往哪摆了，只得低着头装着看自己脚尖。
几个呼吸后，她突然向对面的莫雨做了个鬼脸，然后飞快的跑去买烧饼了。
莫某人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圆圆小丫环是真的很可爱啊。
不一会圆圆就买来了两个烧饼，分给莫雨和那个老乞丐之后，又飞快的跑回去当她的守门童子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老乞丐每次接过烧饼，都会絮絮叨叨给圆圆道谢，倒是一个很有趣的老头儿。
不得不说主街这种好地段，影堂还能顾及对方是一个老头而没有赶尽杀绝。让莫雨对这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组织多了丝好感。
对门的小书童自打圆圆离开就一副担忧的神色，直到此时才放下心来，满脸责怪之意。
“不是说了今日不管他了吗，若是小姐看见了，要打断你的腿。”
圆圆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本来两人确实是商量好的，只是事到临头她却改了主意，此时只得委屈说道；“可是他…他昨日可能就没吃上东西，我怕他饿着…”
看得出来小书童是真心爱护圆圆，此时看后者这样子也不好太过责怪，神色缓和下来。
“他毕竟不是大哥，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你没遇到他之前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现在也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
“可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圆圆突然很伤心，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泪水。
可是哥哥也是这样啊。
也是龙精虎猛的，望着她，宠溺的笑着。
圆圆有些恍惚，五年前的一幕幕浮现心头。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冲进家里，圆圆的父母就是那时候过世的。
圆圆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被吓得都不敢动弹，是哥哥拼命带着她跳河里才逃得一命。
兄妹俩侥幸活了下来，哥哥却因此没了一条腿。
后来兄妹俩到了郡城，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光。哥哥的腿伤虽然好了，但却落下了病根，身子是越来越差。
圆圆只得来到街边乞讨，没有人给她铜板，也很少人会给食物，那时候她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是要做点什么，哥哥也不放心她离开。
在一个寒冷的雪天里，哥哥不知在哪弄到了半块烧饼。
圆圆让哥哥先吃，哥哥说他已经把另一半吃了，说着还拍拍自己胸口，看起来确实精神了很多。
龙精虎猛的。
巷角的风不大，大雪天里依然冰寒刺骨。
半夜里圆圆觉得很冷，她下意识往哥哥怀里钻，那里平日都是暖暖的很安心，可是此时为什么这般冰凉呢？
她紧紧抱着哥哥，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的温度传过去，让哥哥不再冰冷。
她知道哥哥最怕冷了。
眼泪簌簌往下掉，圆圆不说话，也没哭出声来，只是一个劲的抹着泪，混着脸颊的腮红把自己抹成了个大花脸。
那模样让人看得揪心。
小书童手足无措的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才好。
很是突然的小书童身体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慌忙把圆圆的手拉开。
望着对方的大花脸，他的神色变得惊慌。
腮红花了。
小姐最喜欢的腮红花了。
这些腮红，是每日早晨大丫环为府里下人抹上的，谁也不能例外。
小书童心中冰凉，如果小姐出来看到圆圆现在的样子，他不敢想象下去。
“快别哭了！”
慌忙中小书童用衣袖帮圆圆擦着眼泪，声音也变得有些严厉。
圆圆被他吓得一愣，终是意识到了什么，小脸顿时一片煞白。她下意识向楼里看去，没发现小姐身影才安心一些，忙着擦眼泪。
在圆圆不知所措的时候，小书童已经伸出手指，把自己脸上的腮红抹到了她的脸上。
待圆圆回过神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起手，终是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没有用，这时候他不会听她的。
圆圆就这样静静看着小书童，眼里又有了水波在打转，却不敢再让它们掉下来。
“放心吧，会没事的。”
小书童笑了笑，很暖很阳光。
圆圆吸了吸鼻子，跟着笑，却怎么也看不到开心的样子。
陈怜月从醉仙楼里走了出来。
她甚至都没有看两个奴仆一眼，直直往轿子走去。
作为三脉灵修，很多时候她并不需要直接去看。
“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她人走了，声音却传了过来。
没有怒气，也没有警告。很平谈，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小书童却不得不在花轿离去后，跪在大门旁自掌耳光。
不多不少，一百下，这是规矩。
莫雨就在远处看着，看着小书童肿得已经认不出面貌的脸，听着那一声声脆响，漆黑双眸中怒火在燃烧。
如果扇耳光这个人是圆圆。
莫雨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安然。
这一刻，莫雨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有个身份或许可以为自己带来安全，却也很碍事！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喜欢有喜感的人，也并不都是她以为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