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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第 110 章

文本的最后一丝能量也散去了。

潭州市恢复平静, 人们交头接耳谈论着全市人一起做的美梦。

本地论坛上一个又一个冒爆款帖子, 又一个接一个的无故被删。

微博上热搜刚刚上了#潭州一梦, 立刻火线被撤下, 快到不少人连截图都来不及。

所有在领域没有撤去的时候,做过举手机动作的市民, 都被约谈去喝茶, 不删完照片茶就喝不完。

而所有曾经在地下市场买卖过“粉色神药”,并利用其特性控制过无辜者的,都当即被抓捕。

为此,整个潭州市的官场几乎被洗了一遍, 所有黑恶势力被连根拔起。

特殊安全部队确认这一次直接、间接因冢蝇与《青春》污染而死的人近千人。

自杀、猝死的人数在其中占了接近三分之一。

大多是被间接逼死的。其中以工薪阶层居多。

因《青春》而间接造成的社会财产损失则上千万。

若非《雷锋日记》直接对撞《青春》, 及时阻止了《青春》的扩大, 冢蝇的污染,造成的损失恐怕不止这么一点。

郝主任却叹了一口气。

但即使如此,因《青春》并非直接作用于现实, 而更接近于影响社会中人的意识。这一次的损失,在屡次b级文本造成的社会损失当中,都可算是损失最小的情况之一了。

等收拾完残局, 郝主任等人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州市。

京州市这一次倒是几乎没有损失,要头疼的不是特殊安全体系,而是当地政府。

因为京州市的民众都很清醒, 甚至是清醒过头——《雷锋》文本存世期间,全市资方对劳方的退让已成定数,如果要再改回去, 恐怕会激起全市劳动者的情绪。

幸而很快上面的指示就下来了:京州市保持现在的样子。

说是最上面的那位对此很满意,认为更符合深化改革的要求,并要求其他省市的代表团来京州参观如何保证劳动者权益。

京州官员刚舒一口气,以为自己至少无过的时候,很快,有一批人被撤掉了。

被撤掉的,都是公开支持996等违法做法,亲自下场帮资方撸袖子镇压劳动者的。

“被撤掉的那些都是糊涂蛋。”郝主任这样说,深藏功与名,收起了他告黑状的小黑本本:“要求雷锋们那样无私奉献的前提,那劳动者也得有当年雷锋们不用担心吃穿住行的社会保障啊!”

陪伴在郝主任身旁兼他助手的学生,陶术的一位师弟,不解地问:“老师,为什么‘雷锋’文本却反倒激化京州的矛盾了吗?”

郝主任不轻不重地卷起资料,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背得出那句名言的全文吗?难道你们这些孩子,只记得‘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了?”

助手顿时想起了这名言的全文: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

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

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郝主任见他想起来了,又问学生:“‘乡愿’,怎么解释?”

学生摸摸头:“乡愿,德之贼?老师,我文言文学的不怎么样......只知道这一句......”

一旁的常教授笑道:“老郝,你就别拽你那点古文素养了。”

常教授一向对郝主任的学生比郝主任更有耐心,他笑着解释:

“孔子和他学生的对话,曾经具体诠释过‘乡愿’的意思。

一次,子贡问孔子:老乡都喜欢一个人,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不怎么样。子贡接着问:乡人都厌恶一个人,这个人又怎么样?孔子说:不怎样,不如乡人里面品格好的人喜欢他,品格不好的人厌恶他。”

学生若有所悟,郝主任瞟了贾文豪一眼,冷笑道:“只知道没有立场地一味做好人,好人坏人都说他好,那是乡愿,德之贼。而雷锋是战士,不是专作好事的德贼。”

贾文豪全程陪同,听得面如死灰。

他当然也想过挣扎:“无故扣押美国公民......”

但被一旁荷枪实弹的士兵按住了脖子。

郝主任冷笑道:“无故扣押?美国佬,你和我们玩文字游戏?知道我党玩什么起家的吗?”

贾文豪虽然当了美国人,但是前半生毕竟是上过中国的大学,这点历史常识当然有:

tg本来是玩文宣起家的。解放前的文艺界,基本是赤色分子以及地下赤色分子、以及赤色分子的同情者组成的。

可以说,当年的国党虽然明面未倒还是当政者,可社会舆论以及意识形态舆论,早就被tg完全掌握了。

见他识相地闭上嘴,不拿美国压人了,郝主任收了那不善的笑,没好气道:“以前是没人跟你计较,现在有什么说什么,懂?”

贾文豪是个没骨头的东西,现在被士兵按着脖子,就露出平生最识相的态度来:“懂......”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梁换柱的?”

“从、从李峰,不,从雷锋的身世开始......”

天黑下来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

霍阙也必须回长江去了。

此时,霍阙与张玉一行人漫步江前。

张玉好奇地问素衣青年:“你为什么说他是雷锋,又不仅仅是?”

霍阙叹道:“因为那孩子不仅仅是单个的存在,他作为人类共同记忆凝聚的形象,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代表着无数‘雷锋’们。黄继光、邱少云、雷锋、王进喜、焦裕禄都是这个时代的群像。”

“冢蝇,怪物,很常见?”

其他资深者也等着他解惑。实在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怪物。

霍阙道:“并非如此。它追腥逐臭,喜欢在英雄坟前撒野,却又生性谨慎。只喜欢挑拣已经自我污染英雄的智慧种族与时空。”

众人闻言沉默。因为他们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青春》的电影正火得轰轰烈烈。资深者里还有人看过这部电影,却从没觉得有半点不对。

而更早之前,对岸英、黄继光、邱少云等烈士的侮辱更是铺天盖地,都到了不当回事的地步。以至于英烈法出台。

而更早之前,早已解体的前苏联,更是早已开始对他们自己的英雄进行污名化——一直到苏联的大厦轰然解体。

一时之间,气氛压抑了下去。

江水滔滔,卷起浪花,似英雄泪。

霍阙也停住了脚步,站在江边,素衣浸没一截在江水之中,望着那滔滔东去的江水出神。

此时,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银澄澄的月照了下来,它千年如一,年年照着江水,照着人间,也照得江边素衣雪发的青年神态如此落寞。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身来,看到已经露出了一些自责压抑之色的众人,似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温言安慰他们:“不必如此。时代如浪涛,一朝有一朝的风浪而已。”

“到此为止罢,不必再相送。”锁链叮当响,霍阙一步步踏下江水,孤零零还身水府。

他的衣角被拉住了,回过头,少女拉着他,似乎在笨拙地安慰他:“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真的。”

霍阙哑然失笑。他安慰他们,她却安慰他。

他拂去少女肩头的一朵浪花,温言道:“是。时移世易,真的东西总会留下来。”

少女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霍阙却低眉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像亲那只凤雏的翎羽一样,眉眼温柔:“你们都是好孩子。”

一直到江面彻底浪静风平,少女还站在那发呆。

“霍上校已经回去了,我们也要回去了。小玉?小玉?”王勇见她还有些发呆地站在那:“你还有什么想问霍上校的吗?”

“哦。”张玉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她只是想问素衣青年: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流泪呢?

但是她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什么,终是没有问出口。

《青春》影评区:

“雷锋有人性吗?他是一个虚假的神化的偶像!李峰这样的才是真正的人!”

潭州市某地,一个中学生正在浏览影评区,看见自己从前点过赞的评论,想起那梦中的青年,忽觉心里扎了一根刺,食不下咽。立刻啪啪啪地打字回道:

“雷锋当然有人性。只是他的人性,是他被党和国家从旧社会救出来,抚养长大,衣食住行,他把新中国当成自己家,把同胞当成亲人,爱憎分明不忘本的人性!和恶臭的作者、导演眼里,贪小便宜,欺凌弱者的人性完全不一样!”

他啪啪啪打了一串文字犹觉不足。

中学生气呼呼地打算去搜索更多的资料去打这些影评的脸。

他百度雷锋日记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一样内容。不禁愣了愣。

“主任,主任!”属下一路小跑过来,打断了贾文豪的自述。

他把一本书递给郝主任:“《雷锋日记》的核心文本找到了!”

“哦?”

郝主任打开那本早已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两截,再也不见了半点能量气息的《雷锋日记》,翻开第一页,忽然愣了一愣。

因为,这一版的雷锋日记的序言,和其他公众版的不太一样。

这篇序言竟然直接用的是1963年一位伟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作为序言。

笔走龙蛇,光明磊落似日月,又携雷霆之势。

序言下面赫然写着一首诗,是当年伟人身边的秘书所写纪念雷锋的:

“飞来何处,凤凰雏腾做一团烈焰!

坠地当年阶级苦,小小孤儿尝遍。大地身翻,亲人仇报,我亦开眉,千言万语,握枪是关键。”

郝主任记得这首诗,当年曾说新中国浴火重生,宛如凤凰。

而雷锋也与自己的祖国母亲一起浴火重生。

只是,他却早早牺牲,英年早逝。

所以诗中唤他做凤凰雏。

郝主任翻开第一页,便看到雷锋亲手抄下的一首歌的歌词: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

一笔一划,端端正正,没有任何其他的言语,只有一遍又一遍的撰抄。

见郝主任看着那一页歌词,久久不语。

属下问道:“主任,这个文本的代号还没有定,我们都同意您之前提的‘战士’,您看?”

半晌,郝主任抚着那一页几十年前,被工工整整抄下的歌词,想起文本中那青年望着镰刀锤子的红旗时,满眼的温柔缱绻:“换一个文本代号吧。”

“那换成什么?”

郝主任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换成‘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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