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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刚泛起鱼肚白不久, 仍是昏的。近地却浮着薄雾。

蒙昧的天色中,高楼杂错的东方之珠只剩了个灰扑扑的剪影——一个被老鼠啃得参差不齐的剪影。

从城市众多的角落,喷涌出黑糊糊, 密密麻麻的影子们来。

他们大多头戴安全帽, 口罩遮脸, 一身黑衣, 手持雨伞、撬棍、棒球棍、扳手、弹弓等物。数人一组,布置路障,挂起诉求横幅, 拉起封锁,有组织盘踞住各大路口关隘, 肆意打砸商店。

一个黑衣人拉下半截口罩,摁了摁鼻涕,露出半张十七八岁的脸。

另一个人挥舞撬棍砸碎了商店玻璃,半截黑衣下还掖着绣着十字的医用白大褂。

地上丢满了碎玻璃、钢丝等垃圾,一片狼藉。

赶着上班的行人低头,费时费力地绕向远路小路,避开这些被人盘踞的关隘路口。

曾经彻夜繁华的现代化大街,门庭冷落。

有些店铺的玻璃门被砸碎了, 店内被洗劫一空,破门的黑衣人从中搬了大批的商品分给同伴。

有些店铺则铁门拉下,阖门闭户,门上贴着无限期歇业的布告。

陈达和萧金巧夫妇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垃圾,不敢随意张望, 骑着自己的馅饼车往每日固定出售馅饼的地方赶。

碰到三三两两蹲坐地上打牌、吃面包的黑衣人挡了路,他们就换个方向,还要忙满脸堆笑,用港式粤语对堵路的黑衣人讲:“辛苦了,辛苦了。”

如果黑衣人们眼馋他们热气腾腾的馅饼,伸手索要,他们也不敢不给,点头哈腰地递过去。

这样一路馅饼车赶到某大厦附近,到了目的地,车上桶里的馅饼少了四分之一。

陈达松一口气,对萧金巧炫耀道:“你看,幸好我提前备了一些昨天没卖完的馅饼。”

萧金巧吊着眉说:“唉,佢哋呢些后生,想要给咱们港人争权利,想法系好的嘛,但系也不能这样堵路,拿馅饼不给钱啊。”

她的心态和不少港小市民一样,表面沉默,其实心里并不反对这些黑衣人针对“大陆”的诉求,只反对黑衣人堵路妨碍了自己的生意。

“少说几句,少说几句。”陈达吓了一大跳,左右四顾。

幸而时间还早,这大厦附近也不是黑衣人们主要的驻扎地,周围无人。

夫妇俩把馅饼车固定安置好,又热气装馅饼的桶,弄好油锅,排好面粉、酱料、香菜等,等着大厦的上班族上班。

萧金巧一边把猪肉切得碎碎的,和葱花一起揉进面团,下裹了一个馅饼,一边向丈夫闲闲地话着家常:“曼灵很久来信了。”

“久什么?才不到一周嘛。曼灵读书忙。佢可系伦敦大学嘅高材生。”陈达一提到女儿陈曼灵,常年沉默的脸上就显出自豪来,警告妻子道:“你不要又给佢寄什么土里土气的东西,不要随意给曼灵乱打电话,会惹女儿唔高兴的。”

他们夫妇含辛茹苦,起早摸黑,总算攒下钱,把这个优秀的乖女儿送进了伦敦大学读书。

只盼望着女儿陈曼灵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以后在伦敦找到工作留下来,然后把他们也接到英国去享福。

之前夫妻俩想念女儿,殷勤打电话,还给陈曼灵寄了土特产和自家烤制的馅饼,但陈曼灵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抱怨家里打搅她学习,让她在导师跟前丢脸。

这吓坏了夫妻俩,现在一个星期都不敢往女儿那打一次电话,问也只敢问她缺不缺钱。

听丈夫提起这一茬,萧金巧脸上挂不住,回嘴:“是妈非要给曼灵寄信,我、我这不想着,寄都寄了,顺便再给曼灵寄点馅饼嘛。”

一提到母亲,陈达登时沉默下来:“妈年纪大了,身体也差,上周天刚刚才从医院出来,脑子糊涂。”

“可不是,”萧金巧抱怨道:“妈不肯治病,坚持要出院也就算了,在家疗养还省点钱。但都病成这样了,前两天还跑出家去,在街上乱跑,结果最后被当时在街上和后生们对峙的警察发现,给送了回家来,吹了冷风,病情更严重了。你说她这是图什么?”

“老年人有点老年痴呆很正常,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可我看她跑到街上去给我们添麻烦的时候,脑子还挺清醒。”

陈达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截:“好了,你有完没完。妈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我就说!”看他还敢把嗓门扯起来,萧金巧把捞馅饼的勺子重重一放,也高了声音:“我嫁给你几十年,年轻的时候,你妈自己做的糊涂事,自己干不了正经工作只能卖馅饼也就算了,还连累我们也找不到正经工作,跟着她卖馅饼!好不容易曼灵出息了,她也老了,结果她现在老了还要给我们添麻烦!我说她两句怎么了?”

这番话戳到了陈达的痛处,他无法反驳妻子,因为他也对此耿耿于怀,只是碍于那是他亲生母亲,不好得道:“馅饼要焦了,捞馅饼吧。”

夫妻两个心里都憋着气的时候,陈达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擦了擦油,点开手机一看来电——是他委托照看一下他母亲的邻居,心里顿时闪过不详的预感。

果然,邻居的声音有点慌张:“老陈啊,我给陈阿姨送饭,结果发现你家门开着,陈阿姨人不见了......”

母亲又跑出去了!陈达的脸黑了下来:“你等等,我马上就回去!”

就对妻子道:“收摊,今天不卖了。妈又跑出去了。”

夫妻俩只得匆匆收摊,往家里赶。

那个芝麻点大,才四十平不到,住了四口人的家,门大开着,只有邻居在等他们:“老陈,我刚刚已经在附近找了一圈,没看到阿姨。”

陈达的脸黑得像锅盖,萧金巧道:“坏了,她是不是又往街上去了?唉,现在这么乱,她一个老太婆跑出去干什么......”

“找!”陈达从牙缝里挤出来,“往街上找!老韩,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去找。”

清晨带着寒意的雾似乎更浓了一些,夫妇俩匆匆地往街上去寻走失的老人,他们找了几条街,终于在被砸得一片糊涂的某段街道找到了老人。

这段街上,黑衣人刚刚离去,玻璃洒了一地,狼藉的马路,推倒的路障,以及地上一堆尚余火星的黑灰,浓重的焦臭,隔着雾气,焦烟远远地传了几个街道。

陈达的母亲,陈翠兰老人正抱着个东西,坐在街旁某家商店的台阶上休息,眼神呆呆地看着这一片狼藉。

“妈!”陈达夫妇连忙上前,责怪道:“您坚持要出院,又不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跑这里来了?”

陈翠兰茫然地看着他们不断开合,唾沫横飞的嘴。

她七十六岁了,刚刚从医院出院。十分憔悴瘦弱,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此时,花白的头发沾着烟灰、焦炭。脸也被熏灰了小半。手指是黑的,还有烫伤。原本干净的病号服东一道痕,西一道迹。

而披在身上的新外套,则被她用来裹了什么捡来的东西。

陈翠兰把这东西用外套裹了,紧紧抱在怀里,只露出个焦黑的一角。

萧金巧拽了几下,居然楞是没有拽动。气道:“妈,这是我们给你买的过年新衣服,你拿来裹什么脏东西了?”

“不、不脏,不是脏东西......”陈翠兰听到儿媳说这样的话,忽然生了气,努力要挣开她的手:“你们不许碰......你们脏......”

颠三倒四的。妈确实有点老年痴呆了。陈达想。他温声劝道:“妈,别闹了。要不然我们还是送你回医院去......咱们不省这点看病钱......”

“不去......”陈翠兰固执道:“他们也......脏。”

“您不想去医院,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回家......”陈翠兰念着这个词,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回家......”

她抱着怀里的东西,摇摇晃晃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往外走去。

“妈,你走错了。我们家不是在那个方向。”陈达连忙过去扶她,把她转了个方向。

“回家......家在那边......那边......”陈翠兰却坚持要往西北边走:“我没记错......”

萧金巧无语道:“妈,我们家在东边,你往西北边走干嘛?往西北走是海边。还说没记错。”

但是无论他们带多少次,陈翠兰念着回家,就仍往西北边走:“我没记错......爸爸带我来......从西北边来......”

陈达闻言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外公是大陆浙江人,妈五、六岁上,带着她来的港岛。他们陈家现在都还有同宗的留在浙江。大陆上,浙江按地理方位,在香港的西北边。

但也不是妈这么胡闹的理由。

他们正在劝说老人时,雾渐渐浓了。

雾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吟啸之声。

风云搅动。

陈达动了动耳朵:“这是什么声音?是什么东西在吟啸?”

但是,吟啸声随即淡去,在耳边重新响起的是咕噜噜的海水上涨声。

噗通,噗通。

脚下的大地开始晃动。

同一时间。

“喂——”守在街头的一个黑衣人挠了挠耳朵:“这雾是不是更大了?而且雾里是不是有什么怪啸的声音?”

他的同伴说:“是有点。我好像还听到了海水拍打的声音。妈的,起这么一大早布置路障,都把哥俩累出幻听了。等发钱的来了,找她多要点美元。”

大厦上,正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这片土地的某个金发外国女人,正精明地盘算着什么,却看到远处,海岸线在一点点变高,海水在飞速地上涨。

但受过专业特工训练的她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判断出事情的真相,不由瞳孔一缩:不!这不是海水在飞速上涨!是!是港岛在急速下沉!

所有这一刻醒着,看到了外界的港人,抬起眼,都极度震惊地看到了天空变成了略带虚幻的蓝色,而且那蓝色还在流动——那已经不是天空,而是海水的颜色。

发生了......什么......事.....事............

他们跃动的思维没来得及想下一个字,就全都凝固在了冰冷的海波之下。

咕噜噜,冰冷而虚幻的海水涌了上来。

会议室。

郝主任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熬夜的血丝,满脸胡渣,身上还穿着实验室内的白大褂,显然匆匆赶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会议室正中,是一副按比例缩小,但仍十分巨大的三维立体中国地图投影。

张玉到的时候,郝主任甚至来不及打招呼,只说:“过来看。”

他点开中国沿海位置,那一块立刻放大。卫星实时传回了附近的图片。

在传回来的图片中,从高空看去,中国的沿海几个岛屿,全都......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海蓝色。

连张玉也不禁露出些许震惊之色。

其他资深者更是人人神色凝重,不敢置信,有人喃喃:“一夜之间,这就......全淹没了......这可是......”

可是百万千万的人命啊!

郝主任道:“不,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淹没。这是我们刚刚紧急从广东特安厅调动的港澳台特殊安全专员,从海上近距离航拍回来的照片。”

他手指一抹,三维投影开始旋转变化,变成了高清照片。

他点住图片里港岛部分,点击放大:“以港岛为例。”

放大了,所有人都微微咦了一声。

和历史上其他被冲击,淹没的城市不一样。

此刻图片里的港岛,虽然沉在海波之下,却完好无损——各种意义上的完好无损。

建筑没有任何损坏,汽车、街道边的树,都还清晰可见。

换班的警察们交接盾牌的动作静止在“递”与“拿”。

在街头盘踞闹事的黑衣人们连手里的撬棍都尚未放下,凝在半空。

陆陆续续去上班的路人嘴里咬着的热腾腾煎饼,煎饼上袅袅上升的白气犹能看见。

这一切都被分毫不动地被凝固在了海水里。

与其说是被淹没了,不如说城市里所有人都像被定格的静态模型,沉没、定格在了蓝色海水果冻里,覆上了一层幽蓝,亟需解冻。

而弯岛与澳门的情况一模一样。

郝主任肃容道:“这不是真正的实质海水淹没,而是文本世界扩散了,文本世界的虚幻海水重叠在港岛上,把这几个岛屿一起拖进了文本层。”

“ec-01扩散的速度太快了。形式严峻。如果我们再不行动,接下来文本继续扩散的话,恐怕不但这几个岛屿真的再难以浮出水面,我国沿海都可能变成一片水乡泽国,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没有时间了。ec-01计划,立刻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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