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糊弄我了。你们这些所谓的神祇都是骗人的，最会骗人了。”碧水儿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痕，怅然一声：“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笨女人，贱女人。明知道他不爱自己，明知道他只是在利用自己，却偏生死心塌地地追随着他。即便是他死了，我却都想着要去为他而殉葬——可现在看来，我竟是这样的愚蠢不堪，一直被人利用，却还是痴迷于此……”
“你知道吗？其实，你和她很像。”虽然知道这样的话会很残忍，但明诚却终究还是打算以实言相告之。毕竟，那个秘密，不应该只能永远地成为死去的破劫的故事——那样，未免太残忍，而对活着的人，也未免太不公平！
“郁非——”他在心底缓缓地说，“弟弟——现在，就算我做的第一件好事善事吧！”
“像谁？”她疑惑不解。却也终是略有揣测，“是破劫……他心里的那个人吗？那个，让他从不曾在我面前亲言提及过的人，那个让他永远都封闭着自己心灵的人，那个让他永远孑然一生孤独而封闭的人，那个，他应该很爱很爱的人……”她的双眼之中顿时只再度噙满了泪水。
“是啊……”明诚似有叹息。“曾经，得到了十二双生神祇之中‘理智’力量的破劫在清水河畔遇上了他命中的另一半——那是‘理智’的对立面：‘感性’。同样，那亦是他这一生都不曾忘怀的人吧！”
“那个女孩子，真的是美到极致了！即便是有着十二双生神祇之一‘美丽’力量在身的神祇兰茵都自认及不上她的美貌。那是一种端庄，优雅，大方，又略带些许神秘的美。她是那样一个感性到了极致的人，却终是紧紧地纠缠着破劫不放，生怕哪天他会和别的某个女人跑了。可是到最后，她的这般过分爱恋，约束和争风吃醋，终是不可避免地彻底惹恼了破劫——然后，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破劫杀死了她——那应该是他这一生第二次没有约束好自己‘理智’的力量吧——当然，第一次，便是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那女子的时候。”
“结果，等到他冷静下来恢复理智的时候，那女子的灵魂已然将近碎散，不可逆转地死去了。然而临死之前，那女子却并没有责备他，反而竟是将自身的力量交托于他，生怕他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使得力量受到抑制衰竭死去……而也是从这以后，破劫的心也便跟着死了。他再没有沉溺于花天酒地的热闹境地，他再也没有左拥右抱混混的过日子了。很多时候，我们都笑话他不是神。可是，他终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那一次的错误吧！”
“呵呵，你不也是一样么？”碧水儿但只一声苦笑，有所深意。
“不一样。”会意的明诚却是只深深叹了口长气，“破劫杀死她，是因为她的争风吃醋无理取闹而将他逼到冲动之后所造成的恶果。然而，我杀死郁非，却只是因为我不想被他们那些掌握着光明力量的十二神祇继续成为我们十二黑暗力量拥有者神祇的束缚。结果，就因此而展开了一场神魔之战——然后，郁非死了，我的力量也公平地得到了抑制——嘿嘿，说到底，也许只有在错了之后，人才会发觉自己竟然真的错了吧！”
“她……叫什么？”她竭力地忍耐着将话题牵转回来。然而，明诚却注意到：她的神色却是那般地胆颤，似惊恐至极。
“清音。”终于，还是无可避免。
“清音。”她但只细细咀嚼，心却早已被撕裂，破烂不堪——她知道，那个在他梦里频频出现的名字，一定是个让他曾经深深挚爱过的人！
是的，她知道，她早就知道那个名字的存在，她也知道破劫身边以前一定是有过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但是，她却一直都不曾为那个名字及那个名字里所隐藏的人给彻底地击败过。
她知道，无论他身边有没有其他女子，她都不可能公平且永久地站在与他平起平坐的地方。她猜测过“清音”的去向，她也曾在他时有时无的手札里反反复复寻找过这样一个名字，她也曾苦心地编织着唯美的谎言骗过自己……
但是，到头来，命运，却终还是无情地让拥有着那个名字的人浮出了往事秘密的海洋：清音，她就是他的妻，永远的妻，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人……
——如果，他不是理智的神祇，他会因此而垂怜自己吗？不，即便他当真可以遗忘清音，垂怜自己，可自己，到最后不还是会成为下一个“清音”么——她听见了，明诚刚刚说的那一句：“你，和她很像。”如魔咒一般，牢牢地束缚着自己，束缚着他，让他好生喜欢，却偏又无法彻底取代——
是啊，很像。因为很像，所以她才有幸可以从万千花海之中脱颖而出，可以庆幸地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因为很像，她才可以取代清音曾经存在于他身边的每一
个角色的分量——但是，她从来都不可能成为清音，超越清音，完全取代清音：她会是破劫最好的侍婢，她会是破劫最好的书童，她会是破劫最好的伴侣，她会是破劫最好的知己……但，她却终究无法成为他的枕边人，他的妻……她从不可能彻底地赢过那样的一个早已没入海洋化为泡影的人。
正如，即便将来她跟在了青龙巽风的身边，会成为他最好的同伴，却终究不可超越翩廻的存在……即便他是遗忘了翩廻的模样，即便他再也无法见到翩廻，但却终究，翩廻，她才是他这一生所挚爱所珍视所眷恋不舍的人！
——而这，便是她的宿命，永远都无法更改的宿命：一百万年，终究还是轮回了一次，无力挣脱，也从不敢去离开那样的一个人：破劫！她挚爱的人……
“破劫，青龙……是啊，他们是同一个人呢！他们，就是同样一个人吧！而在他们的心里，早在自己遇上他们之前，他们彼此便都只在自己的心里装下了一个充满了他们整颗心的女人，即便是她死了，即便是她没了，即便是永远地失去了她，可她却终究还是牢牢地且永远地霸占着他们那并不太大的心里的地盘——试问，自己又怎可能争得过那样一个完胜的人呢？”
◇
“怎么？接受不了吗？”明诚微微一笑，似想开解。“其实……我想破劫那家伙是曾有眷恋过你的吧！要不然，他方才也不会现身救命的——虽然说，那只是一道单纯的留在你体内残喘的灵慧魄。但我想，他应该在诀别之前留给了你最好的保护！”
“也许吧。”然而，她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自己在他眼里，也许充其量只比“工具”要稍稍强一些吧！
“可是，你的内心，却依然充满阴霾。”明诚一语中的。
“为什么非要充满光明呢？为什么非要那么聪明呢？为什么我又非要看开那一切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凭着自己和命运搏斗一次呢？”是的，她不甘心，不甘心！心中恨恨地，不禁让酥胸也跟着颤动起来。娇媚之中，却终有种令人不可忽视的傲骨和清高：那，便是她从破劫身上学到的自命不凡！
——明知道自己只会如从前一般再来一次，可是，她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就这样输给那所谓的“宿命”呢？
“人定胜天！人定胜天——”可是，她却终还是听见自己已经无力地哭了起来……
如果说，以前跟随在破劫身边，自己并不知道那个虚无的敌人是谁，那么现在，或者说将来，她已经知道她的敌人便是翩廻——但是，她又如何能敌得过那个牢牢驻扎在青龙心底的人呢？其实，并没有太大胜算的吧；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把握的吧；其实，怎么可能斗得过安排宿命的老天爷呢……
“好吧。”无可奈何地，明诚终是轻叹一声，只得做罢。“既然你如此选择，那我也只能祝福你了。”他缓缓移步，身影中浸染暖意。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谓的‘宿命’，或者说‘劫数’要去面对吧！我终于看破，也决定去寻找郁非。我相信，他一定已经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着我一路行善前去找他。那么——”临别前，明诚但只温柔回转身来，朝她递过一个乳白色鸡蛋大小却寒意十足的透明珠子：“给你。用它，可以将这宫殿里一切被毁的物件、布局都还原到我出现以前。”
“这是……”碧水儿款款收起关于破劫的思绪，凝神地看了看珠子：“乳白色的，还能还原这里的物件、布局……难道，是……”她惊愕地看着明诚，为自己心里的所得而震惊，更为他所拥有这颗珠子的事实而惊叹！
“你猜得没错。”明诚微然一笑，“是他，烛阳四神之一，溯源的力量。”
“可是……”碧水儿依旧似惊魂未定，“他的力量，不是为帝子踰轮所得获了吗？那你又怎么会……”
“嘿嘿，秘密！”明诚笑而不语，略显神秘地看着身前那静谧站在血池之中的翩廻女子，“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溯源他其实并没有死。他只是暂时，哦不，应该是说，他已经沉睡了好几百万年了。只是，他一直都不曾苏醒而已。而在他的身边，凝结了他力量的汗珠终是汇聚成了这般的白色晶石。再然后，那些从他身边掉落于地的晶石便只顺着山泉涌出了山洞，遗落在某个湖里——只是某一天，这股封存着溯源力量的白色晶石为天后所得，继而便只封印在了帝子踰轮的体内——换句话说，那股力量，那股蕴藏在晶石里本属于溯源的力量迟早有殆尽的一天！而且，踰轮所能使出的溯源的力量也并不纯正。”
“你的意思是……”碧水儿惊疑地瞪大了双眼：这么多年，谁都以为溯源已经死了，谁都以为那本属于溯源的力量已然悉数转移到了
帝子踰轮的身上。但是，谁又能猜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溯源……那个烛阳四神中可以自由控制白灵的神祇，却终有着连碧水儿都无法捕捉的迷障！
“好像，也应该没多少年了吧！”思索了一阵，明诚也只不太肯定地说道着。“如果他再肆无忌惮地乱用，那么很快，那种力量便会彻底地枯竭。等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没有办法再去寻找到新的晶石来补充力量了。”
“为什么？难道，那种晶石也已经绝迹了吗？”
“那也倒没有。不过据我所知，这种乳白色的晶石好像每五百年才能浮出湖面一颗——刚巧，我手上的这一颗，偏生就是这最近五百年里的一颗！要再想拾到这种力量晶石，至少要再等上三百六十年才行！”明诚得意地笑了起来，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炫耀着。
“呵……”不禁地，碧水儿也只随着他笑起一声，“你可倒真是会捡便宜啊！偏生就赶了这个巧了。”
“那是！喏，这块石头就送给你了，当是让我见到郁非，让我看到希望的回报吧——你应该知道该怎么驱动溯源的力量的吧！破劫那家伙一定告诉过你的。”
“可你不要了吗？”她只稍稍疑虑。
“我本来是打算等到郁非回家的那一天作为见面礼送给他的——不过现在想想，这小玩意儿似乎太小气了一些。等哪天，我去找个大一点的礼物再送给他吧！”明诚但只微然转身，面向翩廻，却不禁郑重严肃道：“谢谢你，还有你的师妹们——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师傅地藏王菩萨。我想，从现在开始，郁非应该就可以慢慢地慢慢地复苏过来了吧！”
“那么，再见了。”他但只轻声告别。
而她，也终是缓缓俯身，轻声送别，就仿佛当年诀别破劫一般深邃而宁静：“嗯，不见——”
然后，一道光悠悠地从明诚的脚下炫起，连带着整个人都只没入那其中，缓缓地，却是最后沉入了翩廻的身体之中，似要斥开那女子体内的血色迷障——他是从那里得到力量而出现于此的，那么自然，只要助她驱散体内的邪魅之音，那他就可以安然入眠，只待有朝一日从其他入魔的人的身体之中再度得到力量而觉醒过来——然，那都自是后话。
而待得那明诚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只一瞬间，这有如废墟一般的封印结界之中依然俯身的青碧色光华的女子灵魂终是惊颤一声，随即便只落下一行清泪，沾湿落地，却半晌都不曾有所动弹——心底，终究还是很有些不甘心呢！可是，就算如此，她又能如何呢？与天抗争？还是说，去淡忘破劫托付给自己的事情？
“呵呵……翩廻……你说，我能赢得了你吗？我能吗……”一声自嘲苦涩，两行青色霜华，三声怨四阵酸楚，五体俱颤却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
“天亮了。”方寸山巅，那仙风道骨该上早课的菩提祖师但只叫风木龙去吩咐那座下一干弟子自行修习去了，自己却在那三星殿中看着地藏王乔觉：“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嗯，可以动了，就是觉得还有点麻。”一侧脸一抬手，地藏王终也看见了自己左手掌上那道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原本应该是水蓝色而此刻却只有一道死灰般色泽的印痕，兀自哀声叹息：沧濂……大抵也是因为自己方才死去而使得他的力量有所限制，才自行回到封印中了吧——也不知道他这一次又要休息多久才能恢复过来呢！
如此心忖，地藏王只似冷静了片刻，随即便只复道：“不过驾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如今只待月儿苏醒，我便该回去看看了吧！”
虽然如此轻然一句，然，地藏王却也是一脸焦虑：幽冥，一定是出大事了！可是，有什么样的困难，竟是水儿她都难以奈何得了的？
“咳……咳……”然，正待此时，那殿上却只突兀地惊起一道咳嗽之音直叫这一干众人都只回过神来：是焉月！她终于自行醒过来了！
“焉月妹妹？你醒了，没事了？”水月影一脸欢欣地忙搀起了怀里虚弱的病态女子。
“月儿——你怎么样？好点了吗？”竟然月儿已经醒来，那就是说，她的哥哥祭默——要么已经彻底脱离了危险，要么，也就彻底地亡故了吧！若是后者，也不知道月儿她这般孱弱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呢？
“师傅……”焉月终只淡然欣慰地笑了一声，眼里却是激动地噙满了泪水，“师傅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不过，待得一会儿之后，她却是抬头一声惊惧，脸色煞白：“师傅，不好了！幽冥……”
“我知道，幽冥是出事了。你慢慢说，慢慢说……”难道，她还可以借着哥哥的身子听到幽冥里的动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