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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循着雪地之间的剪径小路,那一行的四人也只步履轻缓地漫步而去,穿过偌大的皇陵,沿着冷寂的山脉一路向南,直到他们看见那一片绯红的枫林方才有所止步,欢欣着说,“我们,终于到了。”背后,清冷的天幕之间已然开始了颜色暗淡,如今,却是已经临近傍晚了么?

“霖儿,这前边是——”悼灵从未曾来过此地,不免只稳稳地托住了背上依旧还只昏沉未醒的晓寒低声询问。

“前边,就是栖霞镇。”霖儿微然侧身一笑,满面的霞红让人看着都觉得仿佛竟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穿过这一片枫林,就是栖霞镇了。这里,就算是我们来到废墟之城的第三站了吧!”

“那么,这个镇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相思瞪大了眼,竭力试探着朝那枫林里望了进去,却似乎什么异样都不曾看见,除了漫天的枫红,白雪以及那似无尽的灰霾别无其他——那么,这个镇子,能有什么呢?

“呵呵,一个普通的小镇又还能有什么呢。有酒栈,有医馆,有驿站,有茶庄等等,总之,就和人间那边普通的小镇没什么差别嘛!”霖儿只微笑着解释,神色之间却是隐隐透着些许莫名的欢欣——所以,她是又忆起了关于那个人,和她之间的往事么?“不过,这座小镇上只有一座酒栈,名字叫做‘话聊斋’。在那里面呢,会住着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不过,不用担心,不管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仙,妖或者魔,他们都断不会对我们出手的——这座酒栈里面是绝不允许任何厮杀出现的。所以,不用担心安危。而且,在这里我们可以听到很多很多故事。如果闲着无聊,可以偷偷闲。说不定,那些故事还能够让你更加了解这片土地。”

“那,姐姐——”相思却似乎根本就不曾听见她的后半句话,只不禁忧心忡忡地问,“你说,在这里不用担心安危,那出了这座镇子是不是就……”

“呵呵。”明显察觉到了相思话里的惊悚,那霖儿也只微然一笑,低声解释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不过,这里的人和那边的人的确不一样。可是,那边却总有人穿越广鉴之门来到这边,所以在这里你还是可能会遇见很多来自于那边的凡人。当然,这边的凡人的样貌也很普通,说不定,等一下你穿过枫林就可以见到他们了。他们之中,有的人呢,模样和我们没有太大差别,但是有的呢,就会很怪。比方说,会有人长着尾巴,有人长着一副野猪脸,还有人会长着一对巨大的招风耳——总之,无奇不有就对了。但是,除了平凡的他们,我们说不定也很有可能会遇上一些形同野兽一般,或者半野兽半人类模样的人——他们都会说人话,而且,他们可都是厉害的好手。万一当真不小心惹恼了他们,可是一定会被他们给要去性命的!”

“很,很可怕吗?”相思却是战兢着揶揄了两下唇角,扯住了一旁悼灵的衣角,浑身颤栗。

然,还不待得相思此一句说完,那数人之间却是突然便只爆出一声惊颤,散起一团白雾朦胧人的视线。然后,只待得相思吓得脚软之际,那白雾却是只缓缓散开,澄净洁白的雪地之间那一方原本站立着的霖儿身影却是突然变成了一只雪白的野兽:上半身依旧只如之前一般穿着那海蓝的衣裙温和地笑着,可是那突现出来异样的下半身却是叫人只不禁一阵心颤——那竟是:虎豹一般纯白的身影,浑身都只微微颤动着些许晶亮的光点,隐约之间嵌着些许斑纹,满头雪白的长发肆意地飘散在冷凝的虚空之间,任由风吹起,显得竟是那般的澄澈而唯美动人——虽然是变成了如今这半兽的模样,但却是并没有让人感觉着半分畏惧,甚至还叫人分外安心,隐约着却是想着要上前触摸着把玩在手呢!

——这,就是你真实的模样了吗,霖儿?果然很像呢,和那幅画上描绘的青鸟,很像,很般配。

“姐姐!这,就是,半兽?”相思但只惊喜,一边也只稍稍斟酌了一下方才用出这样的一个词语来。“可是,看起来很温柔啊。姐姐好漂亮哦!如果我也是半兽……”

“呵——”耳闻着如此,那一侧的霖儿却是只噗哧一笑,低声,警示,“你看到的,只是温柔的姐姐啊。可如果换成是其他的兽人或者半兽,他们可是很凶残的呢!面露凶光,像虎像狼一般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你,从你的皮肤看到血肉里,低声吼叫着——你越是害怕,他们可就会愈加兴奋地扑袭上来,将你的身体撕成一块块的碎片,再活生生地将你给吞下去!”她一边只这般说着,一边也只做着兽人凶残扑食的模样——但,如她这般静美悠然的女子又如何能够学到那狰狞魔物的千分之一呢?想着要吓唬人,她终不是太在行的呢!

“……”如此,那身前的相思终是皱着眉头倒

吸了一口凉气——但,那干净的脸上一并双眸之间却并没有任何畏惧害怕的神色表露出来。“所以,会很可怕?”她完全不曾相信。然后,“大哥哥——”她微然地侧过头,一脸无助地看向那略显伟岸的男子。“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然,大哥哥你就教教我们吧。”她的声音平静如水。

“放心。”随即,那一旁的悼灵也只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唇齿幽香。“等我们进到镇子里先安定下来再说吧。等晓寒醒过来,我就一齐教你们两个。”然后,他便只微微然偏过身,凝神地看向那一道洁白泛起银辉的霖儿。可是,只待得那两双眼神不经意接触的那一霎那,那女子却是轻快地避开了去,只倔强而冷清地掉转过头,冷着面色看向了前边的枫林——霖儿啊霖儿,你到底,又是在气些什么事情呢?

可是,更麻烦的已经表现在了眼前。只听得他一句笑言,那相思立马就撅起了嘴,一脸不忿:“要和他一起啊!”

“当然。”霖儿却是郑重,毫不容情,只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又只轻然变幻回了人形,一如从前。但,这一次她却再没有朝着他二人的方向看去一眼,反倒是只苍白着脸色定睛地遥望着前方越来越冷清的枫红雪地,神色泛起了悲伤,叫人恸容却又无可奈何。“悼灵,他们两个人的安危,可就算交给你了呢!”

“放心。”悼灵看着她,终归还是有些颤栗般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他完全看不懂她的神色是什么意思——霖儿,为什么你突然之间就变了个性情呢?你到底,是在悲伤些什么?是因为想到了他,还是因为我确实做错了什么呢?可是,他问不出口。

“那,我们就穿过枫林,往小镇上去了吧!”还不待身后的人们有所答应,那站在最前方的女子却是已然迈开了步子,再也不予等待。

“姐姐。”随即,那身后的人们也跟着一起朝着山林之中走了进去。而相思却是一边兴致勃勃地仰望着头顶那漫天的枫红,一边却是欢欣着问,似乎完全淡忘了刚才那一时的愤然。“那,这里为什么要叫做栖霞镇啊?就是因为这片枫林吗?好红好漂亮哦!不过,如果这里全部都是枣树那就最好不过了!想像一下,我们的头顶长满了大红大红的枣子,硕果累累,只要我们随手将这树苗摇上一摇,不就有很多的枣子掉下来了吗?这样,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嘛!”

“这么小的丫头就这么好吃啊。”悼灵也只微笑着说。“不过,现在这边已经是正月了呢!正月时节里,枣树上都没有果子了的哦!”

“是吗?”相思一阵错愕。“那算了,还是就长枫叶吧。永不凋谢,永远都这么绚烂着红霞——如果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这里应该就是画里才有的风景吧!”

“呵呵,是呢,是呢……”

沿着似冗长的林间小径缓缓向前,任由着白净的雪花在自己的脚底发出吱吱的碎响,那海蓝的女子却是只一边遥看着头顶绯红的枫叶轻然地凋零下来,渐落在人的身间,萦绕,让人也只不禁渐渐心思变暖,再没有去计较那身后的二人一并他们之间的纷繁对话了。她只微然地探出手,接住那静美的枫叶,一并那叶片之间微然沁动着光芒的白雪,却是忍不禁一阵笑意,兀自欢愉。“这里,这一片枫林,还是被人叫做‘香思林’的么?”

然,还不待得她彻底地跨出这越来越深黑的山林,就在那前方百步之外的林边却是突然便只传来了一声长吟,一盏微微透亮的灯笼火光若隐若现,仿佛就是在迎接着自己的一般呢:“喂,前面的人——你们,是从山的那边来的吗?”

“是,是啊。”初起之时,霖儿却是不免一阵诧异,然,待得她只微微思忖,回想起白日里遇上的那一道鹅黄女子之际,她就只不禁展露笑颜,欢欣地朝前小跑而去,让那身后的人也只纷纷加快了脚步,赶紧跟上。“是我们。你,是黄衣姐姐叫来等我们的吗?”

“是,是啊。”穿过枫林,霖儿便只见着一道如那边一般模样三十多岁的汉子一手执起大红灯笼一边却是翘首着说,眼底分明有一种看到了仙女的微光闪烁起来,“那位姑娘白日早晨就到了,说后面还有四个人会来的——四个人,你们是四个人吗?”然后,还不待得那旁人作答,他便看见了让人稍有狐疑瘫躺在悼灵背上的晓寒。“哦,是你们四个那就最好了。那位姑娘帮你们预定了四间房——刚巧这夜里来了几位客商说要下榻,我们又不好意思明白着回绝了他们,所以店家就派我这个跑堂的出来看看,等候起诸位大爷小姐了。这边,您四位这边请——”这汉子却是不禁微微然吐了口长气,好不容易才镇定起神色:他娘嘞!那边,什么

时候居然会有如此美貌的天仙下凡了!

“怎么?这种时节,还有人在赶集吗?”一边走着,霖儿只一边轻然地看了他一眼,低声着问。

“呵呵,姑娘是从那边来的人,自然不知道我们这般的市情了。”那汉子憨憨地笑着,一边提拎着灯笼指引着漆黑的小径。“我们这里啊,别看今天是正月初一,但是并不像你们那边要过年的。我们呐,在一年的末尾过凛冬祭就好了。”

“凛冬祭,那是什么?”相思不禁诧异着问。

“就和你们那边的新年差不多的。不过啊,只是时间不太一样而已。你们那边的新年不是兴辞旧迎新吗?我们这边也是,不过还有感恩祭。所谓的凛冬祭,就是从每年十二月份的十五日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天的盛会。不过可惜,各位来的时日刚巧过了。今日里盛会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些还燃着家家户户门外的灯笼了。”汉子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是哦。那就真的和新年一样呢!我们的新年是从正月初一算起,到十五才结束。对了,那你们,现在不过新年的吗?”相思好奇着问,一边却是朝着前方那似微微然颤动着灯火的小镇上看去了一眼:虽然说那汉子口中说的分外遗憾,但是光从外面看过去,那镇上却还是点着了百家灯火呢!如此胜景,又叫人如何能够遗忘,或者感觉遗憾?

“不过啊。这边啦,人们都要在正月里赶集,开始新一年的忙碌呢。”汉子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却是带着些许自豪骄傲地昂起了头,隐隐似有鄙夷。“这可是一年的初始啊!如果一开始就大鱼大肉的享受,那接下来的一年不就只贪图享受了吗?所以啊,还是将享受这种事情放在一年的末尾比较好呢。”

“是吗?真有意思。”相思却是微笑道,“和我们那边的人完全不一样呢!我们那边,都说,如果新的一年一开始就不好过,那接下来的一整年都不好过——和你们好像有点相反呢!”

“是吗,呵呵。”

“对了。”只正在那汉子和相思交流之际,一旁的霖儿终于只再度开口问道,“那今天,你们酒栈里还有冻鱼吃吗?”

“冻鱼?”那汉子却是不免一阵错愕,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霖儿,笑道,“怎么,姑娘以前来过这边吗?连冻鱼都知道!”

“呵,算是吧。”霖儿的神色稍显尴尬。“以前吃过你们的冻鱼,感觉很不错呢!所以……”

“哦,那姑娘可真是厉害呢!”汉子却是一脸钦佩地竖起了大拇指。“老实说,我们这边还是第一次见到第二次来到这边的人呢!不过,姑娘,现在吃冻鱼都要去河里抓新鲜的。如果您几位真的要吃,那我回去就叫人去抓。”说话之间,这一行人却是已经渐行渐近栖霞镇了。远远望去,一整条街上各家各户门前却都是至少燃着两盏红灯笼,肆意地透散出温暖的烛光,令人不禁更加心叹。

“没有就算了——夜深至此,明天再吃也不迟啊。”霖儿这才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稍显麻烦的要求。不过,好歹也是,上次吃冻鱼,那可是很多年以前了呢!况且,吃的时候都是大白天的,有的是刚捕上岸的新鲜冻鱼,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尴尬呢?

可是,那汉子却是认真急切地说,一边也只引着他们向着那最近的一件大屋子大门靠上过去,门前的匾额之上只在红光之中闪烁出三个烫金的大字:话聊斋。“那可不行!客人的交代,我们这些跑堂的怎么敢随意拒绝呢——没关系,只要您几位耐心,在这楼下听听故事,说话间冻鱼就到了。这年岁,保管都是好货!没关系的。这夜里,也是常有人在河里捕鱼的,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

“那,就谢谢大哥了。”霖儿真诚一笑,却倒是叫那汉子稍显惊惶起来——

“不,不敢。啰,正巧,到了。”汉子一边示意,一边也只停下了脚步,“那,几位就进去坐吧。等一会,冻鱼就来了。”

“谢谢。”这时,待得那汉子远去之后,霖儿方才只放宽心来,郑重地环顾起四周的环境来,忍不禁却仍旧是微微一阵心颤,稍有悸动,“果然还是老地方呢!无论过去了多少年,这里依然还是当年的栖霞镇,还是一如既往的话聊斋。”

“霖儿,你以前来过这里是吗?”悼灵只缓缓开口,却是欲言又止,生怕自己又在这不知觉中冲撞了她。

“是啊。”果然,霖儿的声音却是分外轻缓,仿佛根本就不太愿意和他说话一般地冷清道,“我来过。如果这里的历史没有风起云涌肆意变幻的话,那这里应该还是属于蒙山东麓的銮靖国吧——只不过,这里再没有了蒙山,剩下的,也就只有这样的旧地和往日斑驳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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