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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忠义难两全十九

缪宣很讨厌辐射,即使他不惧怕辐射也免疫绝大部分毒物。

他厌恶的不是辐射本身,而是辐射所带来的灾难,或者说辐射无处不在的末世。

所有生灵都在诡异多变的辐射里步入疯狂的进化和死亡。

即使每一个物种都在拼尽全力地生存,然而辐射的变更太过无规律也太过频繁,所有的挣扎看起来就像是必然死亡前的挽歌。

悲哀而讽刺。

如果不是近年来辐射在不断慢慢稳固分层,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有救了,缪宣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产生厌世的情绪。

很少有人能够摆脱生存的时代,而一个充斥着绝望和悲哀的世界,又怎么能不令人疯狂?

缪宣幼年时失怙逝母,独自一人生活在偌大又封闭的家里,孤独地成长到成年。尴尬的身份让他不能够结交现实里的朋友,师长长辈们也有着各自生活的重心,所能慰藉他的只有冷冰冰的资料室和信息网上千奇百怪的网友们。

缪宣很喜欢游戏,甚至是痴迷。

母亲留给他的所有游戏他都打通了不止一遍,在打游戏的时候,缪宣能够清晰而直白地感受到自己不是孤单的,他有队友,有对手,即使是单机游戏,他也能够看到父亲母亲留下的记录。

而这样长大的缪宣,在末世里却绝对算得上是最幸福的孩子。

末世人,最喜欢的是生气勃勃和热热闹闹,即使这些都是不属于他们的。

但是只要看着,就发自内心地欢喜啊。

在确认了小系统无害后,缪宣心底甚至有一点庆幸。

从此以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是不是?

―――――

缪宣:统统,别录了。

系统:【为什么呀秒哥?原始地底人类聚集区风貌啊!很少见的哦!】

缪宣:不需要……反正也没有什么区别。

小系统茫然了一会儿,然后战战兢兢地问:【秒哥……你是不是不开心了?怎么了呀?】

缪宣莫名地就有些烦躁,耐着性子道:没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了。

系统也是第一次感知到主人这种类似于“生气”、“郁闷”、“愤怒”的情感,乖乖巧巧地躲了,偷偷摸摸地自个儿录,准备在秒哥开心的时候再问问。

缪宣没有了四处看看的心情,结合着不断变化的人质位置地图,直接开始轰墙走直线。

直觉能让他规避那些承重墙,还能帮助他校准方向,宣子龙的强大武力也能够帮他破开一切阻碍,只不过原本挥舞着枪就很开心的缪宣,现在的心情相当不美妙。

快一些把人质救出来吧,不管怎么说,楼家母女是无辜的。

伊萨姆的妻子楼叶,与宣子龙的生母宣薇是好友,在宣薇陪着卡丽妲沦落到地表时,一向软弱的她第一次勇敢地自作主张,瞒着身为什姆桑贵族的父亲暗中偷偷支援宣薇,许多特效药物就是经了她的手给了宣薇,最终数次救了人命的。

那个时候楼叶还没有成年,也没有契约者,做出这些事情让了解她性格的宣薇十分感动,也曾经多次与幼年的宣子龙感慨。

可惜这两位挚友终究还是没能见上一面,在回到天上城前,宣薇不幸逝世。

如今已经嫁人的楼叶和她的女儿遇到危险,不管是出于他自己的价值观还是英雄赵云的要求,缪宣都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缪宣的暴力拆迁动静并不小,但是确实异常有效率,虽然人质的位置一直在改变,但是叛逃者们的迂回绕路怎么比得上缪宣的速度?更何况缪宣能够无视辐射剧毒就是硬扛,反叛者们却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是短短二十分钟后,缪宣就追上了目标,

当他敲破了一面墙后,柔和的烛光透过大洞射来,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

毕竟夜视能力不是人人都有的,精神力更是这个世界人类不可能掌握的。

这里是一处宗教的建筑,墙壁上绘这那个被小系统特意标注过重点的土地女神神像,简陋破损的神坛,凌乱肮脏的摆设,惶恐畸形的人们,人群中两位关在笼子里的白裙女子。

对比巨大的画面宛如浓墨重彩的宗教油画,橘黄的烛光又为它增添了一份肃穆。

一张张写满了恐惧和惊慌的黝黑面庞纷纷抬起,望着缪宣的方向。

笼子里的母女同样望过来,只不过母亲眼中满是欣喜,女儿双眼里晦暗不明。

缪宣无声地往前走,一阶阶走下石板搭建的阶梯,整个人逐渐暴露在烛光下。

明明是极英俊的外貌与挺拔的身子,叛逃者们却像是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那一瞬间他们涌起的绝望和悲凉是那么厚重,甚至叫欣喜不已的楼叶都收敛了笑容,茫然而不知所措。

什姆桑帝国的版图上,没有人会不认识他,不论是自豪的什姆桑人,还是被殖民的民族。

这个身着军装男人,什姆桑之枪,战无不胜的上将,宣子龙。

缪宣对着这一群丑陋如地精一般的人们,举起了长/枪。

每一个人都在恐惧地颤抖,但是却又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

缪宣垂下双眼,一步一步踏实地向前走,他的精神力场瞬间笼罩了所有人,震慑也同时降临。

最靠近他的奴隶长着三只手,其中一只像一根小尾巴一样挂在他的右腋下,这个矮壮的奴隶明明根本就抵抗不住精神震慑,但是仍然牢牢的站住了,仿佛他只要站着,就真的能够挡住这位神枪一般。

缪宣无声地叹息,拎着长/枪绕过了他。

这简直是一场悲哀的默剧,在沙虹的神殿里,高贵的大地女神再也无法庇护她的子民,畸形的羊群像是雕像一样看着最凶残的掠食者步入他们最神圣的殿堂。

羊群得以暂时存活的理由,竟然是掠食者听着就可笑的悲悯。

没有人动一动,因为只要他们有所动作,无疑就会失态地下跪或者逃跑。

反叛者们曾经的家乡,如今致命的地道是他们唯一的保护壳,剥下了保护壳,露出的是毫无提抗能力的、丑陋的软肉。

最令他们恐惧的恶魔与他们擦肩而过,那一振鲜血浸泡的长/枪虚晃过他们的胸膛。

缪宣最后走到了笼子前。

笼子由石头和铁组成,十分牢固,却也没有折磨人的功能,笼子里两位养尊处优的淑女没有任何被折辱或者伤害的痕迹,她们甚至连裙子都没有显得太脏,比被缪宣带着在沙漠里浪了一圈的格里菲兹要体面得多。

缪宣的震慑是没有队友保护的,无差别地降临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楼叶夫人已经昏厥过去了,倒是还没有成年的少女楼云仍然站着,甚至还能扶着自己体弱的母亲。

缪宣抖了抖手中的长/枪,石笼应声而碎,楼云朝着他颔首:“上将阁下,万分感激您的到来。”

缪宣礼貌地回以致意:“你能走吗?”

楼云点点头:“我可以,但是母亲得拜托您了。”

“冒犯了。”缪宣明白,单手抱起昏厥的楼夫人,拎着枪原路返回,楼云沉默地跟着他,穿过雕像一样的人群,直到两人踏上了石阶。

缪宣没有回头,他一步步跨进了黑暗,楼云转身,朝着石阶下的神殿微微鞠躬。

他们最终还是离开了。

―――――

“上将阁下,您的身体有哪里不适吗?需要我的救治吗?”一片漆黑中,柔软的女声轻轻响起。

楼云一只沉默地跟着缪宣走,一片黑暗里,她甚至没有提出照明的请求,缪宣走过那里,她就紧跟着走上那里。

两人在地底走了一段距离后,楼云终于开口了。

这个女孩子是缪宣从未见过的类型,她不似“安娜塔西亚”一般柔弱,也不是骄傲明艳的女子,如果硬要说的话,她知性沉静的样子,倒是有一点点像是缪宣的一位长辈。

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理性远大于感情。

“不用了。”缪宣道,“我的抗性会比你们高很多,我的速度你能够跟得上吗?”

楼云:“我可以的,您费心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黑暗里,楼云大概是踩到了尸体,低呼一声后,立刻稳住了身形紧紧跟上来。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最后又恢复了平缓。

“上将阁下,”她说,“他们没有伤害我和母亲,我们一直待在那个笼子里,甚至没有走过地面。我和母亲帮助他们治疗伤口,他们就给了我们尊重。”

“阁下,您也是一区的总督,您的子民……您的奴隶,也是这样吗?”

缪宣:“……”

缪宣:“出去后,你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些,你的母亲也不要。”

楼云:“……我明白的,谢谢您,是我糊涂了。”

地道逐渐亮起来,他们已经接近地表了,温度也渐渐升高。

楼云突然间就觉得,他们三人像是要从阴间回归人界了。

而那些奴隶们,大概是再也看不到太阳了,永远留在地狱一样的地底……也许他们也不愿意再看到太阳。

楼云跟着缪宣,走出了最后一段地道,强烈到让人双眼刺痛的阳光一下子就笼罩了她。

她条件反射地流出了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天空中的两个太阳仍然是那么耀眼。

她看见自己的父亲从远处跑来,这个一直以来礼仪教养就没有放下的男人,此时双目赤红。

他从宣子龙手中接过了母亲,并且搂住了她:“太好了,太阳神保佑。”

这个男人这么说:“娥松,阿娜妮,你们平安回来了。”

在什姆桑的语言里,“娥松”即“叶”,“阿娜妮”即“云”。

她的父亲不喜欢蜀族的名字蜀族的发言蜀族的语言,他向来只喜欢这么叫她们,而母亲柔弱,每每当着父亲的面也只这么叫她。

楼云低下了头:“父亲,让您担心了。”

此时他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真挚感人,和地底那些奴隶们受到她治疗时露出的微笑,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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