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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一共吃了94块人民币。

看着掌心里退磁卡找回的六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童希贝发了会呆。

她把钱塞到阿岳手里,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好饱!”

扭头看看身边的男人,她拍拍他的肚子,“你呢?吃饱了吗?”

“饱了。”阿岳笑,两个人吃了一大桌子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饱?

童希贝抬头看天,傍晚6点半,太阳居然还挂在天上,这个点儿要是在杭州,早已天黑。

“天真的还亮着。”童希贝拉着阿岳的手慢慢地走起来,嘴里不停感叹,“好神奇呀。”

“我说了,要相信我。”

阿岳也微微抬了抬头,似乎想感知那温暖的夕阳。

童希贝看着他,突然想到,对现在的阿岳来说,已经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了。

她赶走脑袋里突如其来的小伤感,振奋精神问:“接下来我们去哪?是回宾馆呢,还是去哪里逛逛?”

阿岳想了想,突然站住了脚步,他转动身子,问:“你有没有看到附近有一个小广场?”

童希贝四处张望:“在哪边?”

“应该是东面,走出民生街就是了。”

“咱们走反了。”童希贝带着他转身往民生街东面走,走出街道,立刻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广场。

“到了!”童希贝开心地笑,“这是什么广场?”

“胜利广场。”阿岳也扬起了嘴角,他紧了紧牵着童希贝的手,“走,我们去喂鸽子。”

胜利广场很小,有大块大块的草坪,绿树点缀在周围,一点也不特别。春节期间,这个点儿广场上的人很少,只有大群的鸽子绕着广场飞个不停。

童希贝与阿岳并肩坐在椅子上,脚边围着数不清的鸽子。

阿岳伏低身子摊着手掌,手里铺着玉米粒儿,鸽子们一点也不怕人,就着他的手啄食不停,甚至像是在抢着吃。

吃一阵儿,白色的鸽群扇着翅膀就扑棱棱地飞走了,没一会儿,脚边又围上了另一群。

童希贝抓了一把玉米粒抛洒出去,立刻引得鸽子们一哄而起,一群群地从这头飞到那头,又从那头飞到这头,场面煞是好看。

阿岳一直侧头在听,一边听,一边笑。童希贝偶尔扭脸看看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此时的阿岳是在回忆,在感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缅怀曾经的一些东西。

是什么呢?曾经意气风发的年华?赖以为生的工作?温柔甜美的女友?还是,那平凡普通却再也不可得的光明世界?

童希贝猜不透。

回到宾馆房间已是晚上8点,两个人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尴尬。

天已经全黑,房间里很安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有些不自然。

童希贝打开电视、空调,看时间还挺早,她有些为难,问阿岳:“你要洗澡吗?”

阿岳点点头:“明天要早起,我想早点睡了,你看会儿电视吧。”

“好。”童希贝坐在床边,有点紧张,“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我洗完后出来,你来带我一下就行。”

“好。”

阿岳打开了背包,童希贝偷偷地看着他,他的背包整理得很整齐,里面塞着一个个塑料袋,阿岳伸手逐个摸过,终于拿出了其中的一个袋子。

童希贝发现,原来每个袋口都夹着一个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夹子,阿岳就是靠摸索这些夹子分辨是哪个袋子。

他拎着塑料袋站起来:“希贝,带我去洗手间,谢谢。”

童希贝带他过去,关门时忍不住说:“你自己小心点啊。”

“我知道,你放心。”

洗手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迟迟都没有水声。

童希贝心里担心,又不方便问,只能支着耳朵仔细听动静。

十几分钟后,玻璃浴帘后终于映出了一个人影,童希贝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虽然人影很模糊,根本就看不清,但是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童希贝拍着自己滚烫的脸,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阿岳洗了半个小时才出来,一听到洗手间门打开的声音,童希贝立刻迎了过去,阿岳左手拎着袋子,右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他还是戴着墨镜,身上穿着烟灰色的短袖t恤和棉质黑色长裤,身材挺拔,只是衣服单薄了,就显得有些瘦。他没有梳头,湿淋淋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耳边,身上热气蒸腾。童希贝看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肤色白皙,肌肉隐蕴,皮肤上还有明显的筋脉。

大概是因为洗手间里很热,阿岳的脸颊上也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知怎么的,童希贝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下颚,突然觉得此时的阿岳分外性感,性感得令她脸红心跳,浑身僵硬,甚至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幸好阿岳看不见,要不然,被他看到自己这副别扭尴尬又有些亢奋的样子,童希贝非挖个洞钻进去不可。

把阿岳带到靠窗的那张床边,阿岳弯腰去摸被子,童希贝伸手想帮他,无意中就碰到了他的手,阿岳按住她的手,低声说:“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一路上,童希贝都是牵着他的手的,可是这一次碰到他暖暖的手,童希贝却格外敏感,被他一按,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来。

阿岳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童希贝替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到床头柜上,拉过他的手去摸瓶子,“水在这里,你需要什么就叫我好了。”

“好,谢谢。”阿岳爬上床,也不管头发没干,拉过被子就躺了下去,“那我先睡了,晚安。”

童希贝傻傻地看着他:“你……”

“恩?”

“你戴着眼镜睡觉的么?”

“……”

阿岳没有回答,一会儿以后才说,“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童希贝垂下眼睛,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到?”

阿岳不做声,童希贝觉得,他是默认了。

童希贝笑了一下,说:“放心啦,我不会偷看的,我过一会儿就洗澡睡觉了,灯关了以后你就把眼镜摘了吧,戴着睡肯定不舒服的。”

阿岳依旧没吭声,童希贝拍拍他的被子,真的收拾东西去洗了澡。

到她睡下的时候,才是晚上9点半,童希贝一点睡意都没有,但还是关掉了电视和灯。

房间里顿时陷入寂静,漆黑一片中,童希贝裹着被子,睁着眼睛,看着隔着过道的单人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模模糊糊地要睡着时,听到了“嗑”的一声――那是眼镜放到床头柜上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6点,童希贝被叫早电话吵醒,她伸出手臂一下子就挂掉了电话,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睡得正香,有个人来到身边,拍着她的背:“希贝,希贝,起床了。”

“别吵,再睡十分钟。”

十分钟后,那个人又来拍她的背。

“希贝,已经6点半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才6点多,我都是7点半起床的。”

“希贝,我们在昆明,不是在杭州,等一下车子走了可不等你。”

童希贝终于清醒了一些,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弹了起来,看到阿岳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床边,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叫:“啊!我睡过头了!”

“赶紧起来吧。”阿岳微笑,“我还等你带我去吃早餐呢,我饿了。”

童希贝一骨碌翻身下床,用最快速度刷牙洗漱,整理行李,阿岳一直坐在边上笑眯眯地听着,等到童希贝拉起他背着大包小包出门时,已是6点50分了。

两个人在餐厅匆匆忙忙地吃了自助早餐,童希贝随意地拿了些稀饭酱菜,油条包子,面包火腿,一股脑儿地推到阿岳面前,她甚至偷偷地抓了几个煮鸡蛋藏在了大衣口袋里。

他们是这个散拼团队最后上车的客人,全车人已经等了15分钟,童希贝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拉着阿岳找起了位子。

这个团队一共35人,车子是38座车,此时只有最后一排有空位了,童希贝凑到朱领队身边:“领队,我朋友眼睛不方便,坐最后排上下车挺麻烦的,您看能不能和前面的客人商量下,给换个座?”

领队很为难:“你们俩就应该早点来,现在迟到不说,还想换位子,这时候谁肯给换呀。”

“这……这位子一坐死,五天都不会动啊,对我朋友来说太不方便了,您给帮帮忙吧。”

童希贝知道是自己理亏,语气也放低了许多。

朱领队说:“你自己去和前面的客人商量看看吧。”

童希贝鼓足勇气真的去了,连着问了两排客人都说不答应。这时,后排的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吼起来:“喂!干吗呢?人都到齐了还不走啊!已经迟到了干吗不坐下!”

坐最前排的一个大妈也回头大声说:“小姑娘,你就别费劲了,大家都是出来玩的,讲的是先来后到,人人平等,你带着个瞎子出来玩我们已经不介意了,你还要我们换位子这不是得寸进尺嘛,而且你们还迟到,我就说残疾人一定是影响行程的,导游还说不会,你看现在都7点半了车子还没走,我说你俩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车子上的人都附和起来。

“就是啊,眼睛看不见还出来玩什么呀。”

“第一天就影响行程,搞什么啊!”

“喂!导游!什么时候走?”

“你们赶紧坐下吧!”

“再不走我们投诉了啊!赶紧走!”

……

童希贝知道是自己不好,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那些七嘴八舌的人,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她突然大吼一声:“够了!”

转身看阿岳,从头到尾,他都没出声,脸上也很平静,只是与她牵着的那只手,捏得很紧很紧。

车厢里顿时鸦雀无声,童希贝全身发抖,刚要开口,阿岳拦住了她,说:“希贝,我坐后面没关系的。”

童希贝拼命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泄了气,她“恩”了一声,拉着阿岳的手往最后排走去。

同事小林坐在第五排,他站了起来,拦住了童希贝:“童姐,你们坐这儿吧,我和娟娟坐后面去。”

年轻的男孩女孩满脸尴尬,童希贝没有拒绝,说声“谢谢”,就和阿岳一起坐了下来。

车子终于启动,导游开始自我介绍,旅程正式展开。

一车的旅客都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不停。

只有童希贝,躲在阿岳怀里默默地哭泣,她抹着眼睛,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阿岳揽着她的肩,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别哭了,我没事,真的,别哭了,出来玩要开心一点,乖,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

童希贝还是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她恨死自己了,然后,她在心里发誓,后面的行程,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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