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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练武场中。

一个红衣少女眸如冷电,身形轻盈如燕,如游龙穿梭,手中的长鞭去势磅礴,灵动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时而骤如闪电,鞭势汹汹直取前方几个木头人要害,眨眼间木头人便起了飞灰,被击成十几段,纷纷崩出十几丈远。

看到自己鞭法大有进步,少女娇俏的小脸上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倒退两步,正打算换个攻击套路时。

一个婢女匆忙赶到,恭敬地向少女作一揖,这才说话:“四小姐,窦公子又来了。”

安荷一愣:“哪个窦公子?”

婢女凑过去,小声提点道:“就是窦将军家的公子,夫人差点就把二小姐许配过去的那家。”

哦,她想起来了,可不就是那个叫窦娄的小子吗?她还顺便想起来当初自家娘亲为了巩固将军府势力,险些要把二姐卖了的这件事!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来气。

耻辱!真真是将军府的耻辱!

可惜她人小言微,根本无法力挽狂澜,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她津津有味地在宴席上啃了好几个鸡腿之后了,还是她自己后来越听越不对劲,最后才得知自家娘亲打的什么算盘,没差给气个半死。

连带后来看那窦娄,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阴险,越看越歪瓜裂枣,就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一根是配得起自家二姐的!

安荷咬牙切齿:“哼!好好地提这个做什么,以后不许再提了,听到没有?谁再提,就打谁板子!”

“是……是,四小姐。”婢女赶忙应下,心里那个苦啊,心想不是您让我说的吗?不提这档事您贵人多忘事哪里会记得。

“他来干什么?”安荷皱鼻子,十分嫌弃。

“禀四小姐,窦公子说只想再见上二小姐一面。”婢女道。

呵,他当我二姐是大白菜,是他想见便能见?安荷心里冷笑。

安荷扬起眉:“你刚才叫我什么?”

婢女唯唯诺诺地看着她:“四……四小姐呀。”在将军府,人人都道脾气最反复无常的便是夫人和这位四小姐了,所以哪怕这位四小姐年纪比她还小,她也着实怕得很,只能供着。

“你也知道我是四小姐?他既然找的是我二姐,你便去寻我二姐嘛。再不济,去找我娘亲也行,都是她整出来的大麻烦,来叨扰本小姐干嘛?”安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婢女一怔,敢情自家四小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连忙解释道:“禀四小姐,您最近怕是没有怎么留意府中大事,二小姐不知道去了何处,至今未归。而夫人,则被邢府的人接走了,据说是身子不大舒适,正好让邢府的郎中帮忙调养一番。”

安荷眉头一皱,陷入思绪中:“大哥去了边疆剿匪,府中的家将门将日常练习自是由我替他代为管辖与监督,遂府中其他事宜,我确是无暇顾及,多有疏忽了。可自打我懂事以来,就鲜少见娘亲离开过她的清心涧,更别提离开将军府了,再者,娘亲要是离开,暗卫那头肯定得二姐坐镇的,她怎么可能在此时不见踪影?!”

安荷觉得不对劲,问婢女道:“我二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婢女想了想,低头回道:“奴婢仔细想来,觉得应该是上回窦公子和窦小姐来访不久后。奴婢也觉得奇怪,不仅二小姐,三公子那边的院子如今也空无一人了,将军现在也常常闭门不出,如今偌大的将军府,就只有您一人可以给小的们拿拿主意了。奴婢们实在是没办法,那窦公子原本还消停了几日,没想近日又来了,婉拒了几次也不见效,奴婢们生怕得罪了窦将军,遂不得不请您出马了。”

毕竟碍于颜面,当初邢傲雪囚禁安婧,是做得滴水不漏的,所以除了看守安婧的几名暗卫,其他人几乎都不得而知。

这婢女根本不知安婧当时的处境,和其他下人一样,直到安婧和安乐都离开将军府好一段时日了,才发现她们俩人不见了这件事,可她们也说不得什么,毕竟主子们办事,也不用和她们报备的,所以在她们眼里,没准二小姐就是去执行任务了,那活跃过头,就没消停过的三公子也说不准是去游山玩水了。

安荷哪怕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妥之处了。

自家二姐可不是什么没分寸之人,倘若娘亲真的身体抱恙,离开了将军府,二姐作为继承人是理应而且有那个责任顶上的,绝不可能为了什么任务而走开对将军府弃之不顾,一定是有什么缘故,让她不得不离开。再提那安乐天,那家伙可是二姐的尾巴虫,从前三头两天地便粘在二姐身边与她逞娇斗媚,这时竟然也不见了踪影,哪有那般巧合的事,他一个人不见也就罢,‘空无一人’的意思可不是他那些没大没小的随从们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对劲,不对劲,肯定不对劲。”安荷边陷入苦思,边晃着脑袋。

蓦地眼前一亮。

“那窦小子呢?!”安荷像想通了什么,攥紧了她的六道鞭,横眉竖目。

“窦……窦小子?”婢女一时没反应过来。

安荷瞪眼。

“哦……呃……禀四小姐,窦公子在门外候着呢。二小姐不在,将军不知怎地,近日来是下了令闭门不见客的,可那窦公子又不是来寻将军的,小的们没个拿主意的,又不好直接请他进来。”婢女忙回道。

难怪婢女反应不过来,人家窦娄可是比安荷要大好几岁的。这张口窦小子,闭口窦小子的,武功没学到多少,倒是把武者的粗陋学了个一等一。

“哼!本小姐现在便找他算算这账!”安荷怒目圆睁,跺着脚快步向府外走去。

婢女攥着两袖,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将军府外,一个俊朗青年紧紧攥着折扇,满是期待地盯着将军府紧闭的大门。

虽然一连几日都被告知安婧并不在将军府上的小子,可再三询问,他们的下人们也说不出她去了何处,所以要说安婧不在,窦娄却是不信的,他想的是,安婧只是对他避而不见,才让下人给他那般通传。

一想起那个如白百合花一般清秀脱俗,冰清玉洁的女子,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哪怕只是见过一两次面,但他的心早已被她俘虏,已然不可自拔。

他长这么大,也曾见过许多女子,可从未遇到过像这位二小姐一般清逸幽雅、雪胎梅骨的。

当时原本打算商议联姻的宴席上,二人初见时,二小姐的绝代风华,眉眼间的孤傲,他的惊鸿一瞥,整个人顿时便好似失了魂,心悸动得恍若慌不择路。

出尘脱俗,仿若步步生莲,风姿绰约,举手投足可见其风采。

这样的女子,正是他最为欣赏和一直梦寐以求的。

这样卓绝的女子,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恍坠梦中。

然而,他的梦还没醒,便被人残忍的一手给捏碎了,他们的联姻竟然被取消了!这让他完全不能接受,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丝纠拌就这么被无情地剪断了,他不甘心,至少……至少给他一个可以争取的机会!

上回,他终于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佳人一面,他表面平静,事实上内心欢喜不已,可‘爱’一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却已经得到她不冷不热的拒绝,她让他不要再来了,她说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他当时听得便心如死灰,三魂似丢了七魄一般跌跌撞撞地离去。他是饱读圣贤书之人,自知有些事情不可强求,亦知强扭的瓜不甜,可是不知怎的,不管是练武,还是习字,还是读书,还是发愣,他发现他对安家二小姐的思念只会日益骤增,从不衰减。

他对她自是念念不忘,难以忘怀。

他深深地觉得,这样的一个女子,此生错过怕就再也不会有了!

这样让人憧憬和心疼的女人,他想紧紧抓住她的心,所以哪怕被拒绝,哪怕辜负了这么多年来他读的圣贤书,他也定要大声告诉她,他对她的思念与爱慕,哪怕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也要和对方公平竞争!

此次他重振旗鼓,便是要告知安家二小姐他的执着与信念的!即便他觉得皮相不过云烟,可真要算起来,他也算是气宇不凡,至于才学,他虽无意争锋,可自问不会比京都任何一个麒麟才子差,他未必比不得二小姐的心上人。

他始终相信,只要他肯付出,以安家二小姐的蕙质兰心,定能有一日能看到他的好处,首肯给他一个机会的!

想到方才的小婢女已经答应代为通报,窦娄心中忐忑不已,充满欣喜地望着安大将军府紧闭的大门,而大门也是感受到了他这几日的诚意,似回应他的期待一般,缓缓裂开了一条缝。

红木大门被打开了。

可窦娄却突然眉头一跳。

还未待他看清楚开门的人,一道骤然如闪电,宛若游龙的长鞭已扑头盖脸地攻了过来了!看对方来势汹汹,半点不留情的气劲,若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定然皮都得拉扯掉一大块!

窦娄心中一惊,连忙用手中的折扇格挡了长鞭的攻势,凌空腾起,翻飞了一圈,飞快地用靴尖把长鞭卷了两圈,用力压在了脚下。

他定睛一看,始佣者竟是一个娇俏的少女,约莫十五六七模样。

他一看到安家二小姐就喜欢,自是也曾有意无意地多方打探过她与她家人的一些小道消息的,听闻安家四小姐也是虎父无犬女,打小便使得一手好鞭。加上在之前的联姻宴席上,也曾见过一面,所以窦娄一眼便认出了前面那个凶神恶煞的红衣丫头是何人。

“窦某无意冒犯,不知四小姐这是何意?”窦娄一双好看的剑眉紧紧拧了起来。

安荷气急败坏的攥着六道鞭,却怎么也无法把它从眼前这个俊秀青年的脚下收回来。

“无意冒犯?你小子已经冒犯了!不必多言,我二姐定是不堪你这厮一而再再而三的滋扰,才一声不吭,带着安乐天那家伙不知去向的!”安荷义愤填膺地冲窦娄叫嚣道。

“什么?二小姐当真是不见了?连三公子也……”窦娄不可置信,听着安荷刻薄的用语,心头有些泛酸,“难道真的是因为窦某的……滋扰?可……窦某与二小姐才见了仅仅两面而已啊!”

安荷这一听,不由怒极反笑了:“两面?本小姐可都听说了,你这几日,加上前段时间,可没少往咱们家大门口跑,你这么有能耐,咋不厚一下脸皮,请示你爹让他和我娘亲说一声,让你直接住我们府里头呢!大张旗鼓的蹲我们家门口,多少有心之人都看在眼里,没准背后舌根都嚼了好几大箩筐了。我二姐可是未出阁的好女子,她什么都没做,就得平白无故承受那些闲言闲语,谁家姑娘受得了!现在可好,我二姐不见了,三哥也没了,你听了可还欢心?!”

窦娄顿时涨红了俊脸,结结巴巴地驳道:“窦……窦某没蹲!在下只是……只是……除了这个法子便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在下又有什么错,我未娶,二小姐未嫁,在下每日在此候着,只是想告诉二小姐我的决心!”

安荷冷哼,看这小子一表人才,还以为是个知书达理的,没想到满心满眼都是他自个的固执。

“呵!本小姐这暴脾气,敢情你脸皮厚,我二姐就活该跟着受人闲言闲语?”安荷听得那个火冒三丈,鞭子也不拽了,直接来回卷左手上,抡起纤长的右腿便直接飞踢过去。

我踢死你丫的!

我大哥是将军之子,你也是将军之子,我大哥正在边疆杀敌御国,你居然好意思谈情说爱?!这也就罢了,心心念念的还是我将军府家的二小姐!逼得我二姐不知去向,连那厚脸皮的安乐天跟屁虫也不见了,不可饶恕!

一想到现在将军府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苦又伶仃,安荷觉得不解气,遂左腿用力蹬了蹬地,翻了个身,顺便补多了一脚。

二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吓得那跟了出来,原本负责通报的婢女飞也似的把脚缩了回去,躲在将军府大门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窥视着,瑟瑟发抖。

“虽说好男不与女斗,可四小姐,你再这般咄咄逼人,窦某也要不客气了!”窦娄一边左右侧身躲避安荷的攻击,一边规劝道。他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哪怕他很喜欢读书习字,可祖上传下来的武艺他是半点都没有荒废过,加上他年长安荷几岁,其中练武的艰辛与心得都要比安荷目前所感受到的底蕴要丰厚很多,更别提他骨骼清奇,外秀慧中,筋骨强健,天生就是个习武的好料子,就算没有这多出来的几年,安荷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来啊,谁怕谁?本小姐今日要是说出一个怕字,就是你孙子!”安荷一声娇喝,耿起脖子,是半点也不服输。

安荷不同安婧,安婧是被指定的下任暗卫继承人,所以无论是邢府,还是邢傲雪,都对她多有苛刻。这种待遇,无论其他两个孩子是羡慕也好,庆幸也罢,都是无缘体会的了。所以她和她的大哥安昊天在安齐侯不在京都的那些年,都是由将军府这边的人指导武学的,比起安婧的武学造诣,自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她也没有安昊天那种年少老成年纪轻轻就要担起整个将军府的觉悟。于是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喜欢粘着安乐嘻嘻哈哈地玩耍,根本无心武学,等稍微大了一些了,终于意识到身为将军之后的那份荣光,便决定丢掉童真,奋发图强。可当她真正习起自家武学时,拿着那刀啊剑啊,根本毫无感觉,反而对攻势千变幻化的长鞭一见如故,不想安家武艺绝学,十八般武艺占了十几样,偏偏就没有使鞭子的,遂她只得自己去摸索些旁门左道。

用安乐的话来说,就是三脚猫功夫。

所以说,她哪里会是窦娄的对手。

她嘴上虽不服输,可眼看自己引以为傲的武艺,均被窦娄轻而易举地一一化解,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窦娄正聚精会神地应付她的攻击,冷不防看到她渐红的眼眶,一下子就怔住了,陡然任由安荷一脚踹中他的胸口。

“咳……咳咳……”窦娄捂着胸口安荷的靴印位置,倒退两步,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翻腾了过来,不由咯出一口血来。

安荷受惊,蓦地收手,杏目圆睁:“你……你为何不躲,是看不起本小姐吗?!”

窦娄咳了好一会儿,脸色是由红转黑,又由黑转白。

他苍白着脸色,用袖子拭去嘴角的鲜血,几分儒雅而又苦涩地笑了起来:“本就是窦某的不是,四小姐你说的对,是窦某头脑发热,太不懂顾及二小姐的感受了。如你所说,窦某气跑了二小姐,又何苦再把她的胞妹也气哭了去。这一脚,是窦某给四小姐你赔不是的。”

“我没哭!”安荷跳脚,忙用手使劲拭去眼眶里冒起的湿意。“不过是不小心进了沙子!”

窦娄苦笑:“这般,是在下嘴拙了,还望四小姐莫怪。”

“你让本小姐不怪,本小姐便不怪了?你当本小姐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听你的?”安荷没好气地道。

窦娄强忍着胸口的剧痛,语气真挚地道:“四小姐莫气了,窦某愿遣我窦府的所有人手,去打探二小姐与三公子的消息,无论如何也把他们请回来。”

他垂下头,眼眸渐渐黯了下去:“……日后窦某定谨言慎行,不再给二小姐添麻烦。若是……若是……”

若是二小姐不喜,窦某不再出现便是。

这句话,他捏紧了拳头,哪怕已经狠下了几次心,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人的一生那么长,总有些人,有些事,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留。

可遇……

不可有……

可他就是不甘心,为何这段情意尚未开花,便已经被结束。

心在痛,比这位四小姐方才狠狠踹的一脚,要疼上千倍。

早知道,当初父亲说起那场关于家族利益的联姻时,他便该适可而止,不该去参加宴席,不该去好奇那个同样沦为权势牺牲品的女子是何模样,是否是与他一般的无奈,他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四小姐可应允?”他恳切的目光,落在安荷纠结的小脸上。

他就是想见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我……”安荷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了。

安荷不说,窦娄如何便会真的不懂。

“如此,是窦某冒昧了。”窦娄苦涩地笑了笑,转过身,带着说不尽的沉重,摇摇晃晃的就要离去。

就在窦娄黯然转身的瞬间。

“好了!”安荷紧闭着眼睛,没好气地冲他吼出来。“甭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了你,本小姐允了你便是了!”

“此言当真?”窦娄欣喜地回过头,一双星目炯炯发亮。

“哼,本小姐向来说一不二,绝不会把话说第二遍的。”安荷嘴倔得很。

事实上,她早已暗自扶额起来。也不知道怎的,看他黯然神伤的模样,自己蓦地就心软了,可能是方才那一脚踢得实在太重了,他的吐的血太多了,脸色看着也太过苍白,她才会于心不忍吧。

她偷偷瞥了一眼窦娄。

长相俊雅,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勉强是个好儿郎吧。

只可惜,脑子一根筋,喜欢一棵树上吊死。

更可惜,自家二姐不喜欢这样的。

对了……二姐喜欢啥样的来着?

好像就没见她正眼瞅过哪个男人啊。

安家小四紧紧蹙着秀眉,又陷入了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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