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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谎言变神话

烟花阁的场面异常火爆,如果田单一开始拿出来喝的喜酒不是水酒,而是烈酒的话,此刻场面定然暴乱失控。而现在,大家却都还清明的保持着一份理智。

胥烟花悠扬的琴瑟之音适时的响起,她的琴声,清新悦耳,婉转动听,就如人们在烦躁欲狂中极其渴望浅尝的一滴琼浆玉液,渐渐的将所有人激动的心情抚平。

二楼处的乐闲、苟道等人,自然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反而是司马剑震复杂的眼神中透入出一种落寞的感觉。

对于齐人来说,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的亲人无声无息的辞世,却不能接受这象征着齐国光辉的剑豪溘然长逝。武神就是齐长城。

这就是武神的威望。

他活着,是一个传奇,受着百万齐国子民的景仰和推崇,他即使死去,也必须成就一个神话,担当着所有齐国人精神上的依托和信仰。

而田单正是这个神话的缔造者。身为武神的儿子,作为对父亲成就他的心剑的报答,他有责任将父亲的威名推向巅峰,甚至还要让他超越乐瑕公、羡门子高、赤松子之辈的威望。

鲁仲连的名声此时显然起了很大作用,他走出房间,立于二楼的扶栏处,俯瞰全阁,扬声道:“诸位请听鲁某一言,武神的事情别有隐情,非是各位想象中的那般。”

田子孝嗤笑道:“田单是色迷心窍,烧坏了脑袋,竟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与胥小姐结婚,乃父尸骨未寒,他却在这里潇洒,如此不孝之人,天下当共唾弃之,鲁先生高洁自爱,又还必替这种万死之人说情呢?”

此时田豹洪亮的嗓门扯了开来,道:“我相信鲁先生说的话,我们齐人都相信,武神无灾无病,正值壮年,皆且武功造诣早已登峰造极,断不会说走就走的。”

乐闲私下摇头叹道:“你看吧,田单虽然满脸无奈和伤痛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不安,如此泰然自若,正好说明鲁仲连和田单对此早想好了对策。果然被蔺相如说中了,田单,不简单啊。”

乐乘费解道:“死了就是死了,如此铁一般的事实,也有对策可想吗?除非田武复活,要不然我倒要看看他们收场。”

乐闲道:“等着看好哩,我也很期待,他们究竟凭什么这么自信,能把死人说成活人。”

鲁仲连一面示意众人回到原座,一面唏嘘道:“此事还得从成阳君说起。”

众皆愕然,成阳君更哑然失笑,道:“你们齐国的第一把剑归天了,却与我何干,该不是想诬赖我,说是本君下的毒手吧。”

此时甘冲出言替众人解开疑惑,道:“鲁先生指的可是适才成阳君提及的彗星扫过临淄一事?老实说,当天我也曾亲眼见过此景。只可惜当时甘某并不以为然,直到后来翻了典籍,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成阳君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们齐国懂星象的人,继甘德、邹衍之后,也并非没有能人了,恕本君冒昧,这位甘兄自称姓甘,可是与甘老先生有什么关系?”

甘冲道:“在下甘冲,甘德正是家叔。”

除了田单、鲁仲连等少数知情人之外,田豹、小海等人全都为之一惊,想不到甘冲与甘德竟有这样一层关系,若甘冲肯早将此事公布的话,不说能倍受齐王重要吧,却也至少不会混至像现在这般的寒碜。

须知齐国临淄之民,像甘冲这种官职的人数不胜数,根本是不上品的。可以说,他眼下是地地道道的三无人士。无权,无财,无势。

同样的,在甘冲手下办事的田单、田豹等人,就显得更不得志了。

成阳君笑道:“既是甘德之侄,那么自然也当晓得天棓星主灾降难一事,不知此天灾星划过临淄,是否预示齐国灭宋有违天道,从此天意西向了呢?”

夷维反应最是激烈,愤然道:“成阳君你休要妄言惑众,我王灭桀宋乃是众望所归,也许三天前出现的根本不是天棓星,而只是一般彗星罢了。”

若不是成阳君地位特殊,估计夷维早派人将他拿下。须知天象灾异一说可大可小,历来备受国君关注,其中微妙处,甚至还会影响到人心的向背,也难怪夷维如此紧张。

成阳君故作无辜的道:“此事确与本君无关,老天划什么星,出什么象,又不是本君说了算的。至于本君对此有否说错,夷维大人何不请教甘冲呢?”

甘冲道:“扫星见东方,名曰天棓。成阳君所言不差。”

众人再次哗然起哄,想不到才听闻武神去世,又有天现异象,再加上接连几日之内,韩聂身死,河东失陷,苏秦遇刺,大王又封锁城池搜捕四王子,这一系列不好的兆头,全部集中在这三日之内发生了,就仿佛正应了天象的凶兆一般。若不是他们还看着田单镇定自若的在场与陪,估计心里承受能力稍弱者必会当场晕厥。

魏无忌对着得力手下严惧道:“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忽然之间又多了个甘德之侄出来。这场戏到底最终会如何收场呢?”

严惧道:“公子心中该早有定见了。田单此子沉毅多智,处变不惊,凛凛然有大将风范,这样一个角色,又怎么轻易给小丑绊了跟头。”

魏无忌眼光中闪过一丝厉芒,道:“你们所有人都低估了田单,若以为此人仅是将相之才,那就大错特错了。”

严惧一震道:“公子的意思是……”

魏无忌淡淡道:“此君是龙,没有人驾驭得了他。此刻他是烟花阁的中心,将来,他也必然是齐国的中心。他的言行举止,镇定自信,眉宇之间,英气凛然,你再看他身后的那批家将奴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面对任何人都还能微笑以待,而看着田单时他们更是时不时的脸露崇慕敬畏之色,显然是对他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此子在他随和的外表下隐隐透入出一股威严之气,既富有亲和力,又兼备震慑力,泱泱然乃王者之风。”

此时莲姬莲步款款的从走廊走入进来,道:“公子聊什么这么投入呢?”

魏无忌一把楼上莲姬的纤腰,呵呵笑道:“当然是想你了,你去了那么久,还真是让我有些担心,怎样,事情办得顺利吗?”

莲姬幽怨道:“你是担心我的人呢,还是担心我办的事呢?”

魏无忌见到莲姬如此撒娇,立知事情已经办妥,安慰道:“都有,都有,辛苦你了,我的美人,回去本公子会好好奖励你的。”

莲姬自然又是一番扭捏取宠。

夷维被甘冲气得无言以对,正要发作的时候,只听鲁仲连道:“没错,正是天棓星,武神之事,与此息息相关,具体如何,田单,还是由你来说吧。”

田单先是饮了酒器中剩余的水酒,接着深深一叹,酝酿了一番感情,慢条斯理的待要说话,性急的田豹就催道:“田单,你倒是快说啊,老子不关心你什么鸟不鸟心的,老子只关心武神究竟怎么样了,为何大王和田子孝会这么说。”

“唉,宗主到这个时候还顾及到我,实在令我惭愧,此事还有由我来说吧。”田单脸上带着苦涩的微笑,还没说话,倒是田逢耐不住了,终于语出惊人道,“武神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他已经由武入道,白日飞升了,此事我田家上下,所有人都可见证。”

所有人为之一愕,接着田子孝嗤之以鼻道:“可笑,确实可笑,亏你们田家想得到这样的说辞,那你倒是说说看,他为何早不飞升,晚不飞升,偏偏要在你田单大婚之前飞升呢。”

鲁仲连郑重其事的厉声喝道:“田子孝,竖子安敢对武神不敬!田逢说的没错,田武确实是飞升了,此事鲁仲连也可作证。”

场中人开始露出思考迷惑之色。

甘冲早在来此之前曾和田单通过气,此时加油添醋道:“甘冲也可作旁证,且还能替田单回答田子孝的疑问。关于天棓星一事,其实我在几日前曾携带家叔的《天文星占》私下找过田武,并与之商量如何依此书所记载的化解灾星预言,为我们齐国万民祈福。而武神的飞升之举,正合家叔所载的应劫之意。”

《天文星占》乃是天下孤本,它的分量在世人的眼中,比之什么武功宝典、治国法术只高不低。当今天下,除了魏国石申所著的《天文》八卷和被墨者奉为圭臬的《墨经》之外,再没有什么奇书可以与之相提并论。所以当甘冲轻描淡写提到此书的时候,不少人眼中都发出惊异、贪婪的光芒。

这一回,田子孝再不敢插嘴。

众人还来不及消化甘冲的话,鲁仲连接着又道:“其实田武本没有把握飞升,只是他听说一将星陨落可应天棓星之劫,从而得保临淄无灾,故义无反顾的打算舍弃自身,然而也许是上天有感他的一片赤诚,就在他应劫就死的那一刻,他忽然于武道上有所顿悟,明白了生与死的真意。他的飞升,道理就和当年的干将莫邪铸剑一样,以肉身精血为引,纵身剑炉而成剑灵,虽死犹生,他们已另一种形式的生来延续,最终生生不死,千古长存。而这也就是为何田单之前说,‘其实他的父亲已经来了,只是有的人看得见,有的人看不见的’意思。像我鲁仲连便见到田武来了,此刻他正在注视着我们。”

包括屈原、司马剑震在内,所有人都动容了,仿佛他们在听的,不是玄幻灵异的事情,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事实。

甘冲接着又道:“换句话说,武神其实已经化解了天棓星的灾难预言,而自身也已经飞升成神。这对于我们齐国,对于武神自己,都可以说是一大幸事。可我就不明白,田单你为何就觉得对此事难以启齿呢?”

人们开始信了,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尤其是鲁仲连那几句话,更是玄妙精微,使得荒诞怪异之说反而变得深具说服力。

鲁仲连看着众人陷入深思和充满震撼的表情,他知道,众人已经从精神上接受了这个说法,田单赌对了,而且是非常成功。一切的情形和田单预料的别无二致。

事实上,鲁仲连本身不信鬼神,而他说的那几句话则是田单事先说给他听的,当他听到田单祭出干将莫邪这种为人乐道的故事时,鲁仲连就心动了,他自己甚至都开始相信,事实就是他说的那么一回事。

他相信,是因为他愿意去相信。

没错,因为人们愿意去相信,所以人们最终也选择了相信。而这正是田单告诉他的缔造神话成功的最大的筹码。凭借田武的威望,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最妙的是,关于此事,从头到尾田单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而是一直由田逢、甘冲、鲁仲连三人此起彼伏的说话。田单的沉默和三人的滔滔不绝,对比起来,更显得煞有介事。

不知为何,鲁仲连此时忽然想起邹衍那晚和他说的一句话:“然而鬼神之事,如果利用得当,给百姓以心灵的寄托,让他们对残酷的现实存有希望,却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一个人只要还有希望,就不会偏走极端,甚至可以挽救他的性命。同样的,对于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邹衍的话,正是今日他们缔造这样一个神话的绝佳写照。

沧海变了桑田,谎言成了神话。

至此,来自天棓星的最大威胁已被他和田单等人化解,而田武的死反成了飞升,经过今日一说,连他自己都似乎觉得韩聂的死、河东的失陷不再是什么骇人听闻、动摇国本的事情了。

临淄仍旧是固若金汤,他现在敢肯定邹衍所说的,十日之内临淄祸乱的预言再不准确。

只要今日烟花阁的消息传遍诸国,必然再没有国家愿意拿天棓星一事来做文章,妄动干戈。因为各国的国君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天象灾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情况下,成阳君、田子孝等人即使不相信,也只能徒呼奈何,任凭鲁仲连、甘冲等人妖言惑众。

众人持续沉浸在神话的氛围中,良久,胥烟花的房间传来了一把清亮好听的女声:“吉时已到,田单你上来迎娶新娘吧。”

众人恍如隔世、幡然醒悟,似乎这才记起来,其实今日来烟花阁,他们只是来参加婚礼来的。

卷六《竞锋芒》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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