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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我知道椰枣,是在七八年前。

七八年前,我在黄河岸边的国营红星机械厂上班。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红星厂,那就是大。

饭堂可以容纳上千人同时吃饭。北方以面食为主,午饭时间,只要从饭堂边经过,就能听到“稀哩呼噜”的吃面条的声音,其声之绚烂,其音之壮美,只有春蚕吞食桑叶可比。这样的饭堂,厂里有座。

澡堂可以容纳几百人同时洗澡,一边几百人,加起来也是上千人。傍晚下班,心血来潮去洗个澡,放眼一看,几百双腿戳在那儿,这时只会想到一个词,酒池肉林。当然,还有几百只鸟儿躲在树杈间。这样的澡堂,也有座。

这不就是大学吗,大学不就是这么大吗。

错,红星厂比大学还要大,红星厂比大学大得多。

你肯定没见过火车开进大学,而红星厂有铁路专线,每天都有火车在厂区进出。如果这还不能证明红星厂大,我再告诉你,红星厂自己就办的有大学――职工大学,还有几所高中,几所初中,几所小学,几所幼儿园。另外,还有两所医院。怎么样,够大吧!

大吞噬了一切。在这样一个厂子上班,就像一颗水珠掉进大海,云彩阳光看不到,前途未来也看不到。因为大,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到了窒息和绝望。

来深圳后,我才知道自己矫情,红星厂虽然大,人却不算多,换言之,密度不高。这边一座工业园,只两三平方公里,竟然装了三四十万人,工作生活都在里面――有人受不了,就跳楼了,有人看别人跳,自己也跟着跳了。

我在红星厂没动过跳楼的念头。那会儿我刚尝到女人的好处,比此前任何时候都爱惜自己。据说普希金第一次扒开女人的裤子,惊呼自己见到了上帝的脸。那会儿我就处在这个大发现阶段,觉得只要有女人日,活着比什么都好。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红星厂大部分职工是兢兢业业的,是循规蹈矩的,但也奇才辈出。

比如说,有一个胖子,大我大三届,不知天大还是南开的,反正从天津那边过来,经常于腋下夹一本“三联生活周刊”,在单身宿舍区,尤其是女生楼前晃来晃去。那时腋下夹一本“三联生活周刊”意味着格调――至少,在我们厂那些年轻漂亮的幼儿园老师看来是这样。比现在手里拿一只Iphone牛比多了,Plus都不行。

胖子招摇过市不当紧,惹恼了一个瘦子。

瘦子和胖子同届,好像是上海那边过来的,不是交大就是同济。瘦子觉得装比要适可而止,像他那样在脖子上围一条格子围巾就可以了,在腋下夹三联生活周刊属于装过头了。

瘦子不知胖子的苦,胖子没有脖子,怕热,怎么可能像瘦子那样围围巾。

所以说,世间的悲剧,都发端于不能站在对方的立场看问题。

瘦子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由于太过明显,胖子感受到了他的敌意,于是,两人成了对头。后来,又成了死对头。再后来,等我们这一届学生进厂的时候,胖子和瘦子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胖子视瘦子有杀父之仇,瘦子视胖子有夺妻之恨。事实上,胖子的爸早死了,瘦子也还没有对象。

有一天,两人在宿舍楼下打起来了。打得还挺激烈。那时我刚出宿舍楼,准备到厂医院溜达,希望能碰上带着可爱帽子的护士,因而有幸成为第一个观众。

胖子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说:“老刘,把我的书捡起来。”胖子的周刊掉地上了,封面也被扯烂了。

瘦子也气喘吁吁地说:“老刘,帮我把围巾收起来。”瘦子的围巾也掉地上了,上面现出几个大脚印。

两个人都跟我认识。一个住我楼上,一个住我楼上的楼上。

装比利器被对方玷污,两个人心疼得要死,互博时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胖子不灵活,但胜在吨位大,瘦子虽然蹦跳自如,但力气小了些,两人打来打去也没打出明确的结果。最终,在观众增加到两三百人的时候,两人觉得有辱斯文,不约而同,戛然而止。

战争以平局结束。这场战争是后来一系列对抗的开始。现在,胖子和瘦子都当了官,分别霸占着红星厂两个重要岗位。现在,他们见面嘻嘻哈哈,暗地里却进行着更为殊死的搏杀。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胖子和瘦子打架的原因并不在周刊和围巾上,而在厂幼儿园一名老师身上。这名老师并不是特别美,但她爸,是红星厂排名前十的领导。两人都瞄上了那个老师――换言之,都想当那个领导的女婿,还没和那老师说上话,却因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打起来了。

当时,胖子和瘦子打完后,一个找我要围巾,一个找我要周刊。我把围巾还给瘦子,对胖子说:“这本书借我看看,好吗?”

书生动手,不比流氓斗殴,可看性不强。我在观摩的同时,抽空把周刊翻了翻,觉得不错,遂萌生借意。

胖子大度地说:“拿去吧,我宿舍里还有。”

瘦子听了恨不得把他的围巾送给我,以示他的大方不逊于胖子。

正是在这本周刊里,我发现了一个人,并且爱上了他和他的文字。

这人叫王小波。听上去像王小玉的大哥。

王小波过世多年,可能有同学对他不大熟悉,但对他女人应该不陌生。他女人叫李银河,因为经常发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而遭到无数道学家的口诛笔伐,狂轰滥炸。

当时,这本三联生活周刊登载了王小波的文章:“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我深深地爱上了王小波和他的文字。也深深地爱上了这只猪。

我没想到散文,或者说是杂文,可以写得这么高明,这么不露声色,这么在不露声色中显出高明。

在把周刊还给胖子以前,我把这篇文章背了下来。

你没看错,我把它背了下来,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如果默写出来,也许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弄错:“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该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

此前,念大学的时候,我背过史铁生的文章,“我与地坛”。

之所以背“我与地坛”,是听说茅盾能背“红楼梦”。那时年轻气盛,我对自己的记忆能力非常自信,也打算背红楼梦,跟大师叫叫板。事实证明,我连给大师提鞋都不配,由于太过艰涩,太过厚重,没背几句,就放弃了。

于是改背现代文。现代作家喜欢史铁生,就选了他的“我与地坛”来背诵。因为太长,只背了几章。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是:猪,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被人来安排。

读过背过这篇文章,我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就是那只猪,而红星厂就是文章里的生产队。

这篇文章让我愈发不安分起来。不得不说,后来不管不顾离厂南下,跟这篇文章有关。当然引爆点另有其事。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被人安排的,因而很不爽。比如,大学毕业,莫名其妙来到这么一间大工厂,顿顿听人“稀哩呼噜”吃面条,洗澡时看见那么多精神百倍或者蔫了吧唧的鸟。。

殊为可惜的是,我喜欢的这两名作家都英年早逝了。这也证明,认真写作是一件伤人的事情,你要认真,就害了自己。

因为三联生活周刊,我和从天津来的胖子走得近了,我想把他手头的周刊统统借过来,那上面经常会有王小波的文章。当然,我如愿了。

王小波在一篇叫做“肚子里的战争”的文章中写道:“这事发生在0多年前,当时还没听说有乙肝,更没有听说丙肝丁肝和戍肝,只有一种传染性肝炎。据说这一种肝炎中国原来也没有,还是三年困难时吃伊拉克蜜枣吃出来的――叫做蜜枣,其实是椰枣。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椰枣。源于王小波。

第二次不仅听说,还亲眼见到亲口尝过了。第二次源于王小玉。

我在唯物和唯心之间摇摆。在这件事情上,我倾向于唯心。我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安排什么。

王小玉很快到了,背着一只双肩包,包里装着十几袋椰枣。

对我来说,这妞儿是个迷。

起先,我觉得她身上有股风尘味,等接触了真正的风尘女子,而且不止一个,这才发现,那是她的自由和随性,跟风尘无关。

“你怎么住酒店?”王小玉往下卸背上的双肩包,“还不过来帮忙!”

“在家里住腻了,想换个环境。”我伸手帮她把包拿下来。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香水的味道。

“你要这么多,是自己吃,还是送人?”她说。

“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送人。多少钱?”我说。

“你还以为我真找你要钱?”她咯咯笑。

不要就不要吧,反正我现在缺钱。

我说:“小玉,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王小波的?”

她摇摇头,开玩笑说:“听名字像我失散多年的大哥。”

我说:“我看过王小波写的一篇文章,上面说,吃椰枣会传染一种肝炎。”

王小玉断然否定:“不可能,我妈是医生,我从来没听她说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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