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黄司令：“老哥，什么时间去，你跟陈大军谈了没有？”
他说：“具体行程需要你自己跟他确认，我把电话给你。”
我说：“这个事情会不会有变？”
“当然不会！”黄司令把吃了一半的小龙虾撂在桌上，转脸看我，说：“只要你不变！”
“我当然想去。。”我欲言又止。一半是装，一半是考虑下文。
“我可跟人家打了包票，说你一定会去。”黄司令说。
下文想好了。我说：“老哥，是这样的，元旦期间，我本来打算去海南那边散散心。现在冒出来这么个事情，可能就得调整安排了。”
我是以退为进，但黄司令会错意，以为我贪玩，为了海南游拖延咸阳行。
“老弟，听哥一句劝，”他认真地说，“还是咸阳的事情重要，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海南什么时候不能去！”
“刘哥，听黄老板的，正事要紧，海南过年再去吧。”李小兰也说。
“嗯，那就这样吧。”我借坡下驴。
“过几天我让我妈过来，过年我也带她去海南。刘哥，说不定到时咱们能碰上呢。”李小兰兴冲冲地说。
李小兰有个愿望，就是把母亲接到广东这边来。她母亲有风湿性关节炎――据说在疼痛指数排行榜上，癌第一，痛风第二，排第三的就是风湿性关节炎。而她老家在四川盆地，终年非雾即雨，见不了几天太阳。现在有了正经工作，终于能达成愿望了。
“傻妹子，海南那么大，你去海口，我去三亚，怎么碰得上。”我说。
“你去海口，我就去海口，你去三亚，我就去三亚。”李小兰说。
黄司令把手擦擦，掏出手机，在上面乱翻，一边说：“老弟，我把号码给你，你现在就给陈大军打电话，确认一下行程。”
大概撮合心切，黄司令让我跟陈大军直接确认行程，而不是先把价钱谈好。这样冒冒失失过去，一旦谈不拢，风险全在我这边――不但白跑一趟，时间耽误了，来回机票钱也得我自己出，损失不亚于密斯王那一次。
我走到一边，给远在咸阳的陈大军打电话：“喂，是陈总吗？”
那边，陈大军犹豫了一下，说：“你是？”
听声音，对方是个中年人，年龄介于黄司令和我之间。
我说：“我姓刘，是深圳这边龙盛厂黄老板的朋友。”
陈大军马上热情起来：“哦，是刘老板，你好，你好！”
我说：“黄老板说你们要装两套软件，让和你联系。”
他说：“是有这回事。”
听口气，似乎并不急迫。
我试探地说：“陈总，这事急不急？”
他说：“急！加工中心已经安装调试好了，编程人员也已经到位了，只差编程软件还没有着落。”
我说：“你看我什么时间过去合适？”
他说：“越快越好！”
就怕他不急，就怕他货比三家；他急，这事就有戏了；他越急，这事把握越大。
今天是1月8号，星期三。元旦长假是从1月1号星期六开始，到06年1月号结束，一共4天。我再搭上一天，就有5天，利用5天时间做这件事刚好，不耽误牛顿厂的事。
陈大军在那边催促：“刘老板，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我说：“有这么急吗？”心说，你们早干啥去了！
他抱怨说：“这事说给黄老板有一阵了，你今天才和我联系！”
时间被黄司令耽误了，但我不能推黄司令头上，只能自己担下来：“对不起，陈总，黄老板前几天就给我说了，当时我在东南亚考察，今天刚回来，这不，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
陈大军来了兴趣：“刘老板，你到东南亚考察什么项目？”
我说：“到新马泰转了一圈，主要考察当地的投资环境，顺便看看胸口碎大石啥的。”
他惊奇地说：“东南亚也有胸口碎大石？”
我发现说漏了，赶忙纠正：“错了，错了，胸口碎大石是前一阵在少林寺看的，在东南亚看的是，是，下体开啤酒。”
陈大军明显来了兴趣：“早就听说这个项目了，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我亲眼见的。”
他说：“你看的时候，离得远不远？
我说：“很近，第一排，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是不是表演魔术？”
我说：“不是魔术，是真功夫。”
他羡慕地说：“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就好了。不瞒你说，刘老板，我在深圳也待了几年，离东南亚那么近，硬是没去过，现在想起来真是遗憾。”
我说：“陈总，有空我请你。”
“有空我请你”属于深受群众喜爱的社交常用语之一。常见的还有“一起吃顿饭”，“改天约个局”，等等。这类社交语被广泛又高频率地使用着，对加深群众之间的友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使用这类语言最大的好处是没有心理包袱，言者无心，听者欣然，过后双方一起忘掉。也就是俗称的“顺嘴打哇哇”。
陈大军说：“刘老板，咱先说好了，有空一起去东南亚转转，你当导游，把我们老板也叫上。”
看来，陈大军和他老板都是有爱好的人。
有爱好就好，有爱好就好打交道。男人就怕没爱好，碰到没爱好的，就像小猫咬刺猬，无从下口。
我说：“一定奉陪，一定奉陪。”
几句话下来，陈大军把我引为同道中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刘老板。。”
我打断他：“陈总，大家都是兄弟，你叫我老刘，我叫你老陈，怎么样？”
他说：“好，就这么叫。老刘，咱们现在说说价钱。”
我说：“价钱很便宜，新马泰七日游就几千块钱；要嫌不过瘾，还有十日游，也是几千块。”
他说：“是吗，这么便宜！老刘，咱们现在说说安装软件的价钱。”
我靠，会错意了。陈大军要跟我谈正事，我跟他扯新马泰。
我说：“老陈，价钱你们感觉怎么样？”
他直言不讳：“我们老板觉得贵了。”
我想了想，说：“不瞒你说，老陈，这个价钱对你们来说，确实有点贵了，因为这是对国营单位的价格，你们是民营企业。”
他说：“那你们对民营企业开价多少？”
我说：“开价就是这么多，成交价可以适当让一让，保证大家都有足够的空间。”
这话是暗示陈大军，他要想从中拿一点，可以算到公开的报价里。
他说：“老刘，你就说多少钱能做吧。”
我说：“安装，培训。。需要培训几个人，都是什么基础？”
他说：“两个，一男一女，都是大学生，学机械的。”
我说：“这样吧，老陈，1万，机票食宿自理，不麻烦你们。”
他顿了顿，说：“老刘，你卖我个人情，一口价，10万，机票食宿我们包。”
我说：“老陈，只当交你这个朋友了。”
他说：“价钱咱说好了，你啥时候能过来？”
我说：“平常挺忙，刚好赶上元旦，那就趁长假把这件事办了。”
他说：“行，我让两个大学生不休假，在厂里跟你学。当然，我也不休假，全程陪同。老刘，你把行程安排告诉我，我好给你订酒店，机票你自己订，回头拿来报。”
我说：“1号，星期六，从深圳出发，当天到咸阳；元月4号从咸阳出发，当天回深圳。你就按这个时间点给我安排。”
他说：“你等等，我找个笔记一记。”
这通电话下来，这件事就算八九不离十了。当然，如果陈大军能主动打过来万块钱作定金，就再完美不过了。
这通电话开始很平常，转折点在一句“胸口碎大石”，由此引申的话题激起陈大军的兴趣，进而引我为同道，进而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进而生意成功。
所以说，在男人面前，最好不要装柳下惠，不要装正人君子。即便你是真正的柳下惠，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也不要表露出来，那样会让你失去很多结识朋友的机会，也会失去很多生意机会。
是谓“水至清则无鱼”。
回到座上，黄司令和李小兰面前各自一堆小龙虾的壳堆成的山。
我说：“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李小兰笑：“刘哥，你打电话就打饱了。”
我朝远处招手：“老板，老板！”
大排档老板颠颠跑过来：“啥事？”
我指着桌上装小龙虾的特大号盘子，底气十足地说：“再来两斤波士顿大龙虾。”
老板懵了，说：“我这儿只有澳龙，没有波士顿龙虾。要不，你过去看看？”他是让我去水箱跟前挑选从澳洲进口的龙虾。
黄司令说：“他要的是小龙虾。再来两斤。”
李小兰说：“不来了，都吃得差不多了。”
老板说：“来，还是不来？”
黄司令说：“来！”大排档老板走后，他对李小兰说：“妹子，就让你刘哥来两斤吧。生意谈成了，他浑身烧得很！”
我说：“老哥，你怎么知道谈成了？”
黄司令说：“看你那谈笑风生的样子，生意还能有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