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家里排行老九，叫我小九就好。”自称小九的男人年纪大概有我爸那么大，姿态放得很低。
“原来是九哥。”刘邦似乎想到了什么，也笑起来：“你这个地主，的确是当得起的。”
“不不不，刘科长您哪别寒颤我，我就是一个小包工头。”九哥笑得满脸褶子：“还请上车，芙蓉园今天大厨恰好做了一道‘金玉满堂’。”
九哥穿着一件褐色衬衣，休闲裤下是一双老北京布鞋，头发有些稀疏，发际线靠后，一张笑容满面的脸一看就是久经世故，背部有些驼，整个人却站得很稳。
他这时候也看向我，朝刘邦露出询问的神态：“这位是？”
“我朋友，马烨，自己人。”刘邦也不怕生，径直走入后座，拉我拍了拍旁边位子：“一起一起。”
我也只能硬起头皮跟着钻进去。
前面开车的是那个高个子，被九哥称呼为八筒，八筒看面相就不好惹，房间阔鼻，黑西装白衬衣，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出头，目光沉稳有力。
一路上九哥不断奉承，让我隐隐意识到刘邦身份绝不简单，不像之前他给我们介绍那样只是一个国宗局第六司跑腿的。
刘邦似乎已经司空见惯这类情况，和对方一唱一和，互相商业吹捧不亦乐乎。我也从他们谈话中摸索出了一点意思，九哥应该是在宁泗市能量不小，似乎是通过某个内线得知了刘邦的“密探”身份，过来赶紧巴结一番。
他们俩互相试探，我和八筒一个玩手机一个玩方向盘，很快到了芙蓉园。
宁泗市芙蓉园很有名气，是高端场所的代名词，消费很高，而且部分菜品和特殊包厢得看人面，不是普通人能够触及的。
九哥熟门熟路一路进去，服务员小姐都称呼九哥，他带我们走到了一个包间，让八筒在外面候着，里头就剩下我们三。
我原本也暗示想要离开，却被刘邦一把拉住，上厕所时他告诉我，执行任务和私人宴请都得有人陪同，至少俩人在场，这是他们司的原则和规定。也让我当个人证。
喝了两杯茶，九哥嘴角动了动：“刘科，听说昨天晚上你被人误伤了？”
“哦？九哥真是消息灵通啊。”刘邦不动声色，指了指自己缠绷带的脑门：“这可不是什么误伤，往小了说是寻仇，往大了说就是妨碍执法，攻击执法人员，要不是有马烨，我说不定就死在里头了。”
“哎呀，现在的小子真是没大没小。”
九哥言语间透出一些消息。
刘邦顺势接招：“九哥不妨直说，我这个人很爽快的，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都好说。”
九哥露出一个苦笑：“不瞒您说，昨天半夜我就听说有个小子打伤了刘科，这还得了？我赶紧让人查，一查，就知道是谁了。我立马给公安同志们报告，那小子现在我也找不到在哪，不过有一点，那小孩子我还真是认得，叫十元，绝不是什么想要谋财害命的人物。”
刘邦静等下文。
“这孩子是我死掉好兄弟的遗腹子，他妈车祸死了，早就成了一孤儿，我不管，没人管。”九哥陪着笑：“下水道那事还真和他没关系，事发那晚他过生日呢，一天都在我宅子里，和那帮子狐朋狗友闹腾了一晚上。我还被邻居骂了好几回。”
刘邦看向对方：“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下水道？”
“……十元那小子正在和一个小姑娘在里头玩儿。”
万万没想到还真给刘邦说中了。可为什么会在下水道把妹，这让我无法想象，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十元玩性很重，那天带一个小姑娘到下水道里，说里头杀过人，刺激又惊险。小姑娘也是个会玩儿的角色，和十元一起在里头卿卿我我，谁想被我们三人撞击，刘邦的赶到让十元防范意识骤然提起，认为有人要搞他，先下手为强给了刘邦一棍子。
之后十元就躲了起来，今天才回来告诉九哥，被九哥揍了一顿。
“十元，进来。”九哥对着门口喊。
门推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情不愿走了进来，他头发染得焦黄，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套头衫，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老实孩子。十元眉目之间透出一股桀骜，五官比例不错，带着些邪性帅气，小姑娘比较吃这种类型。
“还不给刘科道歉！”九哥怒地拍桌子：“快！还有没有规矩！”
十元垂头丧气：“对不起，刘科长，我不该打你。”
这话让九哥气得够呛：“你那叫打？真要打，刘科一个打你十个！混账！道歉都不会道！”
刘邦看着他们一老一小表演，露出玩味神色，摆摆手：“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
九哥立刻笑得花儿似得：“还是刘科大人有大量，不愧是高级公务员，为国家服务的精英就是不一样。”
刘邦纠正：“也是为人民服务。”
“对对，为人民服务。”九哥试探道：“十元这孩子没大没小，我准备把他送到特殊学校去一段时间……”
“我不要去！”十元突然嚷嚷起来。
我心里只想笑，这孩子还是不会察言观色，明明九哥只是说说而已，看来的确俩人之间了解甚少，九哥是在极力保护这孩子。
“闭嘴，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说话的份儿，给我出去。”九哥指向门口，十元气呼呼跑了出去。
“让刘科见笑了……”
刘邦打了个哈欠，表示对这出戏的厌烦：“那没事我就先走了，九哥，有空再见。”
“其实……”九哥突然说：“十元在下水道不是一次了……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下水道砍手的人……”
刘邦眼睛猛地睁大，锐利如鹰隼一样的双眸盯着九哥，让我这个旁观者也一阵发毛。九哥倒是神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这样。
“你想要威胁我？”刘邦冷冷道：“是谁在指使你？”
“不不不。刘科你搞错了。”九哥有些慌，意识到对方领会错误自己的意思：“我是听说下水道砍手的事，有陈科你处理那些‘异常’，所以就想着先给您汇报个情况。”
“哦？”
刘邦神色稍缓。
“十元，进来。”
这次进来后少年十元要正常许多，他看了看我们，说起那几天他在里头发现的怪事。
十元之前就在里头钻过几次，因为他有个好兄弟就住在下水道，原因是因为这样比较酷。再一个不怕人寻仇过来。那位好兄弟告诉十元，下水道里常常可以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说小偷分赃，再比如说瘾君子集体吸毒嗨了之后各种神经病行为。
发生劫案那天十元晚上恰好在下水道里。
“我在里头捡骨头。”十元坐在椅子上，手插在兜里：“就看到有什么东西……”
“骨头？”刘邦皱眉。
十元解释：“那里有人放了骨头，好像是猫狗的骨头，很细。”
我想到陆阴阳不是收起一枚骨片的东西，应该就是这样的。
“我还以为有人在里头偷偷杀猫狗吃，所以准备去教训一下。”十元语气中带着一股自以为是的义气感：“我拿了根钢管在里头找那个人，结果看到了一个怪人。”
说到这里他脸上涌现出明显恐惧的神色：“那人手里拿着一只手，正在拿手臂手里握住的东西……然后外面有人来，他突然把那个东西摔在水里，我听到有人叫了声，过了很久我才敢过去，看到那里有血，有几件胸罩……然后我就跑了。”
昨夜时分十元再次回到下水道里，他有自己的办法进去。
“因为我那个新小妞说我吹牛，我就带着她去看，结果就遇到了你们。”他老老实实说着。
确定十元嘴里没有更多情况，刘邦让九哥带十元去公安局录口供，自己则带着我匆匆离去，让我心里可惜没有在芙蓉园吃顿饭。
将我送到楼下，刘邦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笑容：“辛苦你了，稍后可能还要麻烦你和陆小姐一下。”
看来他也意识到周游这人无心调查，不靠谱，直接说找我和陆阴阳了。
“那个九哥可不是什么小包工头，在你们宁泗市是多年地头蛇，说是手眼通天也不为过。”他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对我简单讲起。
九哥可以算是宁泗市本土势力代表之一，涉及的行业从金融到房地产、科技行业，和各个领域头面人物都有几分薄面。之所以这么急匆匆赶来，就是因为刘邦身份敏感，他担心产生不必要误会惹到人，所以特意摆了个道歉宴把事情说开来。
原本一起近乎谐剧的打劫变成了现在的复杂模样，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