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雪亦算是身世可怜之人，原本乃官宦之家出生，奈何受楚王刘英事件所牵连，株连三族不说，其余下子孙，皆被卖做奴隶。而阿雪作为罪臣女眷，于孩童之时，便被收入教坊司。后秦太妃于教坊司中寻觅合适之选，以培养成宫妓，便挑中了阿雪，并带回至宫里。”孟炭乔说道。
“为何秦太妃要培养宫妓，于当时，她乃堂堂贵人，为何要做这般..这般龌龊之事？”梅珍不解，小声问道。
“呵！这便是深宫女人的求生之法。”孟炭乔冷笑道。
“求生之法？”
“色衰而爱决，爱决而恩驰，于深宫之中，除了圣宠难以留住外，这女子之容颜亦是如此。当后宫嫔妃颜老色衰之后，为了留住圣宠，便会从身边物色年轻貌美之女子，以博得圣恩。不管是王爷之生母，亦或是阿雪，皆乃秦太妃为争宠所培养之棋子。”孟炭乔解释道。
“王爷之生母？”
梅珍大惊，她从未听刘衍提及过自己的生母，便一直不知其生母为何人。
“嗯。”
孟炭乔点了点头，说道：“王爷之生母原是秦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婢，因为长相出众，被先帝看上，一夜临幸之后，便怀了龙种，由宫女升为采女，秦太妃亦是沾光，获先帝不少恩赐。奈何她太过福薄，生下王爷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随后，轩之哥哥便成为秦太妃新的棋子。秦太妃将其培养得秀出班行，她亦能母凭子贵！”梅珍补充道。
“阿珍小姐慧智也！所以，秦太妃对王爷之好，并非单纯的舐犊情深，而是夹杂着利益。”孟炭乔点头道。
“那..轩之哥哥本人知晓吗？”梅珍望着孟炭乔，双眸微动。
“你说呢？像王爷那般聪慧之人，怎会不知秦太妃之所思所想，可于王爷而言，秦太妃亦是他之恩人，若非幸得她之栽培，又怎会被先帝所器重呢？”
“嗯，至少，乃双赢。”
梅珍点点头，若有所思。
没想到，轩之哥哥的身世这般坎坷，难怪他常说，心之无所依，归之无所靠。
原来，他从未有过自己之家啊！
“那阿雪呢？既然秦太妃想培养其成为新的棋子，为何又让她跟了轩之哥哥？”梅珍疑惑道。
“呵！这便是阿雪之本事矣！”孟炭乔冷笑道。
“倘若说阿珍小姐乃蕙质兰心，那阿雪便是目语额瞬了。她于髫年之时，便被秦太妃带至宫内，对秦太妃可谓言听计从，琴棋书画、歌舞杂耍样样皆学，只为日后，能讨得先帝欢心。见她这般乖巧上进，秦太妃亦是对她分外喜爱。而待她金钗之年时，便已然深知这后宫生存之法，亦是看到了自己将来之命运。为了不做深宫之中的一朵娇花，任君采劼之后便被丢弃至泥里，她便打起了王爷的注意，哀求秦太妃，让自己去侍奉王爷。”
“她倒是蛮聪明的。”梅珍淡淡道。
“是呀！与其被先帝相中，升为采女或宫人，不如去伺候仅比自己大一岁的王爷，日后，便可跟随王爷，离开这深宫寒院，得个半自由之身。”
“那秦太妃为何能同意？”梅珍好奇道。
秦太妃虽然心善，但亦不至于将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棋子放弃。
“因为正好那年，王爷不小心坠湖，差点毙命。”
“这事儿我听果儿提及过，还是您父亲救了他。”
“你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
“哦？此事还有内情？”
“嗯，因为王爷不是自己掉进湖里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可他乃堂堂王爷，何人敢如此大胆？”梅珍惊讶道。
“当然是那些没有子嗣的后宫妃嫔了。”
“原来如此。”梅珍点点头。
“所以，秦太妃便换下了王爷身旁几乎所有的侍婢与太监，而阿雪便趁此机会，表明忠心，亦承诺会护王爷之周全。”
“可阿雪那时应该与我现下一般大，她如何能于深宫之中，保护轩之哥哥呢？”梅珍不解。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可。”
孟炭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与耳朵，又道：“秦太妃思虑许久，权衡利弊之后，便答应了。我想，她亦是对阿雪有着恻隐之心，不然，她大可换几名衷心的宫女去侍奉王爷。”
“嗯，由此看来，秦太妃虽不算大善之人，但亦非大恶之人。”
梅珍点点头，问道：“那轩之哥哥也因此事而改名？”
“对，秦太妃请来钦天监为其算了一卦，发现他命里缺水，但缺的乃流动之水，而非静止之水，便由此改名为‘衍’。”
“原来是这般...那轩之哥哥为何不喜阿雪呢？是一开始便不喜欢，还是后来才不喜欢的？”梅珍又问道。
她想知道，二人曾经是否相爱过。
“兴许，从未喜欢过吧，但于秦太妃还在世时，王爷对她尚好，而自从秦太妃离世后，王爷对她便愈来愈淡了。”
“为何？”
“这个...”
孟炭乔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嗯？”
梅珍歪着头，望着她。
“咳！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事不便与你讲。”
“我不小了，很快便及笄了。”
梅珍胸一挺，昂首望着孟炭乔。
“嗯，确实也不小了。”
孟炭乔盯着梅珍胸前之含苞欲放，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便说嘛！”梅珍嘟嘴催促道。
“咳！其实，这些事我亦是从我先父那儿听来的，他每次醉酒之后，便会透露一些宫闱秘事。”
“原来如此！”
梅珍点点头，心下了然。
难怪孟炭乔小小年纪，便知晓甚多，原来归功于老孟管事之酒后真言也！
“咳咳！阿雪自小便伴于王爷左右，久而久之，王爷便视其如女弟（妹妹）。然，阿雪却在及笄之时，于秦太妃之安排下，上了王爷之榻。”
“轩之哥哥并非自愿？”梅珍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
“嗯！于王爷而言，他把阿雪视为妹妹，可阿雪却视其为夫主。”孟炭乔点头道。
“既然轩之哥哥不愿意，又是为何..为何...”
“下药！”
“啊？”
“嗯！”
孟炭乔点点头，递与梅珍一个“汝知之（你懂的）”之目矣。
“那秦太妃知道吗？”梅珍问道。
“事先不知，见米已成炊，便罢矣。反正，她想要的结果已然达成。”
“为何非要阿雪？”梅珍不解。
“因为那时之阿雪已然对她忠心至极，便可留于王爷身边充当耳目也！”
“我明白了，即便乃养子，亦要留心防范之。可轩之哥哥却从未对她有过二心啊！”
“那又如何？即便王爷把心掏出来递与她手中，她亦是会猜测，这颗心几分真几分假。”
“太可怕了！”
“王爷自幼便未曾体会过别人给予的无私之爱，所以，他一直很孤独。”孟炭乔不由感叹道。
“你..似乎很了解轩之哥哥。”梅珍试探道。
“呵呵！先父了解，我便了解。不过，我只乃旁观者，只做分析，不惨感情。”
孟炭乔笑笑，与梅珍坦然相视。
梅珍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道：“阿雪多年无出，亦是轩之哥哥故意而为之吧？”
“应该是吧，不过，倘若王爷想要孩子，再纳妾便是，况且，他已然到了成家之年，这般不急，亦是心中不想。”孟炭乔笑道。
“应该..应该是还未遇到心仪之人吧。”梅珍嗫喏道。
“兴许吧。”
孟炭乔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阿雪似乎..似乎不太待见我。”梅珍想了想，又道。
“当然了，阿雪嫉妒心之甚，见王爷那般宠溺与你，不喜你乃自然。”
“可我乃轩之哥哥义妹啊！”
“义妹？”
孟炭乔高深莫测地笑笑，问道：“你可知星轩阁之‘星轩’乃何意？”
“不知。”梅珍摇摇头。
“轩辕，黄龙体，前大星，女主象也。”
“女主象？女主...”
梅珍垂眸，陷入沉思。
“你想得没错，此乃女主子之意。”
“可...可我乃他之义妹啊！”
她原以为，刘衍特地安排梅下雨入住雨轩阁，所以才把星轩阁留与自己。
“现下乃义妹，日后呢？”
孟炭乔挑眉，笑得暧昧。
“我...可轩之哥哥不是讨厌将兄妹情变作男女之情吗？”
“你又不是阿雪，你可是阿珍呀！”孟炭乔笑道。
“嗯？”
“‘雪’可观不可碰，而‘珍’则乃掌心之物，必小心呵护之。”孟炭乔高深莫测地说道。
“雪..珍...”梅珍被孟炭乔给说蒙了。
“阿珍小姐，你是喜欢王爷的吧？”孟炭乔突然问道。
“啊？”
梅珍猛然抬头，望着孟炭乔，支支吾吾道：“我..我...”
“嘻嘻！其实情爱之事我并不懂，我只是觉得，于阿珍小姐之眸中，似乎能见着王爷之影子。”
“有吗？”
梅珍抬手，夹住上下眼皮，将眼睛鼓得老大。
“哈哈！小心眼珠子掉下来。”孟炭乔大笑道。
“嘻嘻！”梅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阿珍小姐，不管你是否对王爷有情，请善待他，他不仅是位好主子，亦是位好人。”
孟炭乔突然正色道：“这世间权贵之人甚多，可心系百姓之人却甚少。我先父曾言，这世道不太平，倘若多几个像王爷那般能博施济众之显贵，百姓之生活，亦会更好。”
“嗯，我会的。”梅珍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梅珍挽着果儿，百感交集，一会儿替刘衍之身世犹常情，一会儿对阿雪之手段犹愤慨，一会儿对秦太妃之复杂人格犹感叹......而原本对刘衍那模棱两可之感情，亦在与孟炭乔之攀谈中愈发明朗。
“小姐，你怎么了？一会儿皱眉一会笑的。”
果儿侧目，好奇地瞅着梅珍。
“没啥，走，去文轩阁，找轩之哥哥去！”
她现下只想尽快见到刘衍，再给他一个爱之抱抱，以表心中之轻怜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