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这一觉，姚子碧睡得分外酣畅，且一夜无梦，醒来后便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今日要与陈重曲一块儿蒸馏取酒。”
想到此，姚子碧愈发精神了，三两下穿上衣服后，便去院里洗漱了。
“小丰子，昨个儿去哪儿了？咋不来用晚膳呢？”
见到姚子碧后，大米急忙跑了过来。
“咳！我去河边散了会儿步。”
因为心虚，姚子碧不敢与其对视，而是埋首洗漱。
“咋突然想着去河边散步了？可是有啥心事？”三清上前问道。
“就..就突然想去河边看看，这不是最近总忙吗？都没啥时间出去逛逛。”姚子碧支支吾吾。
“这河边有啥可看的，还不如去鼓楼街逛逛。”有人道。
“赶紧洗漱啊！不打算用早膳了？”
见一群人围在这儿，陈老伯遂上前将众人哄开。
“呼...”
姚子碧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并向陈老伯投以感激一笑。
“小丰子，若是有心事，可以告与我，莫要独自闷头钻牛角尖。”
待到姚子碧的周围再无旁人之后，陈老伯才行至其跟前，小声说了一句。
“哈？”
面对大家伙儿的关心与担心，姚子碧可谓哭笑不得，不过，一种久违的暖意亦渐渐溢满心间。
有伙伴真好！
“小丰子！”
“诶！”
刚一跨进窖酒，就看到陈重曲站在天锅旁，向姚子碧招手，后者笑了笑，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去。
未到卯时，陈重曲便起身了，先于众人用过早膳后，便来酒窖忙活了。
尽管，现下沈家酒楼并不急着要这批酒，但陈重曲还是想早日将它们酿造出来，这样，便可以潜心钻研新的酿酒配方了。
对于陈重曲这打算，姚子碧甚为赞同，因为，她已然猜测到，过不了几日，这沈家酒楼便会上门催促了。
“小丰子，你之前想自荐蒸馏工一职，可是以前在酒坊里蒸馏摘酒过？”陈重曲问道。
“算是吧，我都在旁边打下手。”姚子碧说道。
“呵呵..小丰子，这打下手与亲自蒸馏取酒，还是有些不同的。”陈重曲莞尔。
“嗯嗯！我明白。”姚子碧点头。
原先，她是不明白的，以为打过几回下手，便能上手蒸馏了，殊不知，在此处观察过几回陈重曲蒸馏取酒后，才发现，这活儿并非之前想得那般简单。
在自家酒坊被变卖后，姚子碧跟随其父去过不少酒坊做工，而其中，采用蒸馏取酒的酒坊并不多，大部分酒坊在酒母发酵成熟后，便直接取酒了，只有最后待的那家田氏酒坊，才采用了蒸馏取酒的方法，酿造出了高浓度的烈酒。
尽管，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窖池内的酒母会变得老熟，因而会产生一定的酒精浓度，但这样的酒母，其实酒精浓度并不高，需要进一步地蒸馏与冷凝之后，才能得到较高酒精浓度的白酒，而这种方法，便俗称为“蒸馏取酒”。
所谓蒸馏取酒就是通过加热,利用沸点的差异使酒精从原有的酒液中浓缩分离，冷却后获得高酒精含量酒品的酿酒工艺。
通常，在加热的过程中，水分与其它物质会掺杂于酒精之中，并随着温度的变化，其掺杂的情况亦随之变化。
当蒸馏温度在78.3℃以下取得的酒液被称作“酒头”，78.3℃-100℃之间取得的酒液被称作“酒心”，100℃以上取得的酒液被称作“酒尾”。
酒头与酒心的质量较好，且杂质含量较低，因此，为了保证酒的质量，酿酒工们常常会有选择地取酒，而这种选择性地取酒，便是蒸馏取酒的难度所在。
随后，陈重曲便与姚子碧一道，在天锅下面的锅里装上酒母，而在上面的锅里盛满冷水，并检查底锅水是否干净、水量是否充足，中间的活动甑是否安置平稳等。
“好了，可以烧火了。”
待一切就绪后，陈重曲便将基座上的柴火旺盛，蒸煮酒母。
“你看，这上甑要平，穿汽要匀，探汽上甑，不能跑汽；酒母轻撒匀铺，切忌重倒，要保证甑内穿汽一致，严禁起堆塌汽。”陈重曲指着天锅说道。
“嗯，那如何判断蒸馏已足？仅凭闻味儿吗？”姚子碧好奇道。
“闻味与看火皆需。”
陈重曲指着熊熊燃烧的柴火，又道：“蒸馏时要掌握缓火（汽）流酒，大火（汽）蒸粮的原则。”（注：用现代的判断标准，馏酒是入甑的蒸汽压力小于或等于0.03兆帕；蒸粮时入甑蒸汽压力控制在0.03-0.05兆帕，但是古人没有这种说法，全凭经验）
“缓火流酒，大火蒸粮...”
姚子碧紧盯着上锅内渐起的白雾，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这个只能靠经验意会，没法细说，待你多参与几次后，便会慢慢熟悉了。”
见姚子碧似懂非懂，陈重曲便笑着解释。
“哦哦！”
姚子碧点点头，又问道：“那需要蒸馏多久，才能摘酒呢？”
“一般来说，三炷香的时间便足够。”陈重曲说道。
“才三炷香？我以前在酒坊帮蒸馏工打下手的时候，见他们少则用了四炷香的时间，多则有一个时辰的。”姚子碧略显惊讶。
“时间太长不成！只要使粮粉达到内无生心，熟而不粘便可，因此，三炷香的时间足矣。”陈重曲摇了摇头，说道。
“唔..难怪他们酿的酒没有少东家酿的好喝，原来是蒸馏的时长太久，过犹不及。”
姚子碧又点了点头，似是恍悟。
“小丰子说得没错，过犹不及，咱们酿酒一定要把握好一个度，过多过少皆不行。”
陈重曲笑着轻拍了一下姚子碧的头。
“那摘酒呢？只能仅凭嗅觉与味觉咯？”姚子碧理了理被陈重曲拍歪的小帽，又问道。
“是的！所谓摘出好酒全靠摘酒工，而摘酒工的嗅觉与味觉便是关键。”陈重曲点头道。
“那..这需要很长时日的经验积累吧？”姚子碧凝眉。
陈重曲今年才十八岁，要达到这样的摘酒经验，定是自小便练起。
“除此外，还需有酿酒的天赋，比如你少东家我！”
陈重曲叉腰仰头，翘起拇指，指向了自己，一脸得意，毫不谦虚。
“呵呵..少东家，你可真是不懂得自谦啊！”
说着，姚子碧便抬起肘部，戳了戳陈重曲的腰。
“自谦之人懂酿酒吗？”
陈重曲挑眉，一把搂过姚子碧的脖子，指着已然氤氲白雾的天锅，说道：“一会儿，看我怎么摘出好酒来！”
“好！”姚子碧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被他这么一搂脖子，二人之间的距离愈发靠近，就差没脸贴脸了。
姚子碧皱了皱眉，抬手推了一下陈重曲的手臂，推不动；遂又推了一下，还是推不动╮(╯▽╰)╭
哎！
她于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力气太小，拗不过这个莽子。
“时候到了！”
三炷香的时间一到，陈重曲便松开了姚子碧，准备最后的取酒工作，亦称摘酒。
“呼...”
脖子一松，姚子碧总算可以吁出一口气来。
“小丰子，过来看着。”
陈重曲向其招了招手，说道：“这蒸馏取酒的过程便决定着并非每一个窖池出产的酒都能被称作陈家新酿，因为，即便是同一个窖池中不同位置的酒糟所产出的酒质，亦是各不相同，而且，在蒸馏过程中，各个时段出产的酒亦是有优劣之分，而我们陈氏酒坊所坚持的，便是优中选优，掐头去尾，只留中段的工艺原则，才能做到量质摘酒。”
“量质摘酒？”
姚子碧头回听闻这种说法，甚感兴味。
“意思是，将这酒头摘出后，嗅闻品味，以此分辨优劣。如若不懂量质摘酒，即便丰产，亦不可能丰收。因为浓香型白酒的生产时间长、出酒率低，只有严格执行优中取优，好中选好的原则，才能酿得口味醇正，回味悠久的白酒来。”
说到后面，陈重曲笑意渐退，正颜厉色。
“我明白了，难怪现下酿造白酒的酒坊数量虽多，却仍旧酿不出胜过姚子雪曲，乃至接近姚子雪曲那种口感的白酒来。”姚子碧凝眉点头道。
“加之，以粮食酿酒的方法于乱世并不可取，所以，这种酿酒工艺便消失了很长一段时日，直至局势稳定，百姓安居之后，才复又兴起。”陈重曲补充道。
“那你是何时学会的？”姚子碧好奇。
确实，在动荡年代，别说以粮食酿酒，即便是以粮食果腹，亦是不易。
正因如此，姚家才会在动荡之年，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家虽然明面儿上没有用粮食酿酒，但我爹还是会在背地里，用多余的粮食教我酿酒，因此...”
说到此处，陈重曲看了看周围，才俯首于姚子碧的耳边，小声道：“我们家才存有几坛在前朝酿的陈酿。”
“啊？”
“嘘！”
陈重曲向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附耳轻言，“改日拿一坛与你尝尝，那可是我与我爹一同酿的，口感可不一般。”
“好好好！”
姚子碧搓了搓手，急忙点头。
陈重曲又拍了拍她的头，才开始进行“掐头去尾”。
“这刚蒸出来的酒一般不会用，因为，浓度太高，多饮容易使人产生不适之感。因此，需经过两次过滤后，只取原酒中间的一部分，才能从根本上保证酒的优质与醇正，且不易上头。”（注：那时还没有酒精度数的概念，因此，以是否上头来判断这酒的烈性如何）
陈重曲一边操作，一边详述，而姚子碧则频频点头，认真记下。
“不过，这量质摘酒的过程，只是一个优中选优,好中选好的过程，而最终摘取的酒也并非是真正的成品酒。”
“嗯，我知晓，此时的酒只是半成品的原酒，待将其装坛密封后，它们会继续酝酿发酵，再进一步变化，才能最终成为一坛好酒。就好似破茧欲出的蝴蝶，待到冲破茧壳之后，方能展翅高飞。”
姚子碧点点头，笑语盈盈。
“破茧高飞的蝴蝶...”
听闻此话，陈重曲随即一滞，转头看向姚子碧，目光烁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