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不走运了。
因为如果我走运的话，为什么小时候起家里就欠了那么多债。
如果我走运的话，为什么因为钱而上不了学。
为什么妹妹会被送给人家。
为什么会被什么狗屁君王附身。
为什么……让我的父亲就这么倒下了。
所以说，我这个人，难道天生就那么不走运？
能不能让我的生活过的正常一些？
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能有的，不能有的……都没有，就可以。
然而终于，这些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吗？
雨水滴着，少年眼神很平静的看着柳青山，任秋雨潺潺淋着不再开口的二人。
柳青山一手撑着地面，不去看季柳揪着他衣领的手和他平静的眼神，只是感觉有些难过。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而起……
“季柳……”
柳青山开了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季柳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发言的语权。
“我想杀人。”
少年的头发，压的低低的，那张秀气的面孔在天空的昏暗与头发的阴影下滴着水，有点阴森。
季柳看着柳青山有些错愕的表情，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想杀人。”
这片小小的树林，树，倒了一片，地上被先前的风吹得泥泞不堪。或许等到明日报纸就会报道这里发生的不可思议，然而现在，没人会在意。
地上开始有了积水，不过那些积水又像是一直都在，只是等到了雨天才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因为这世界本没有积水，只有洼地，才能积水。
二人的周遭，到处都是积水。
那些大小不一的坑坑洼洼因为天上的雨水震荡出点点波纹，如同一面镜子，没有棱角的慢慢破碎。
柳青山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错事。
因为他不管是在君临之前，还是君临之后，都忘了这个名叫季柳的家伙，如今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不是铁打的汉子，他尚不能独当一面，他没经历过风雨却要直面山崩地裂，他……不过只是个和所有少年一样的普通少年。
季柳缓缓松开了揪着柳青山衣领的手，然后后退了一步。
柳青山没有从地上起来，但季柳，跪了下去。
“如果……”
少年的眼神有了些波动，但这份波动，太让人心酸。
他的眼里，是一份自暴自弃。
“如果……你真是我的舅舅，那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我父亲。请你……一定告诉我！”
少年的头压的很低很低，比地表更低，因为他的头发上都沾满了泥。
他的手，握成了拳，指甲的缝隙里，黑乎乎的也是泥。
“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要照顾我。”
“我知道你一定替我安排好了之后该如何。”
“但是……唯独这件事，我要为父亲报仇！”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
“我不管用什么手段！”
“我不管用什么力量！”
“告诉我他是谁。”
少年的声音不再那么激动，而是变得非常细小且尖锐。
“让我……”
“杀了他！”
少年的身子颤抖着，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或许此时，雨水和少年的泪水混在一起再加上点泥都糊在脸上了，或许少年猛地抬头脸上一定很好笑。
但他没有抬头，就像树断了就不会再长回去，泥碎了很难再成一团，雨水落到地上就会融入大地不会再飞到天上去，直到变成蒸汽。
柳青山看着他压的低低的头，久久不语。
“我这个舅舅，当的可真他妈失败。”
柳青山看着天空，即使雨水打进了眼睛里也没有闭上。
他的脸，依旧是那么英俊，只是眼睛如果无神，也不那么好看了。
“你不能杀人。”
“为什么？”
“因为你身在这场战争中，有个人，不允许你杀人。”
“……是谁？”
“一个很不要脸的人。”
少年抬起了头，眼神有些呆滞。
“比你更不要脸？”
柳青山很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是。”
“那就连他一起杀了。”
柳青山叹了口气。
下着秋雨，天真的冷，于是他的这声叹气叹出一口白气。
与此同时，他一身淋湿的唐装，让他的全身，还有些冰凉。
“我们……永远都打不赢他。”
少年沉默了，与柳青山一起。
当下，不过是秋天……罢了。
怎能罢了。
少年咬破了嘴唇，太过不甘心。柳青山看着他不甘心的样子，也很不甘心。
他们都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时间，让雨停了，但天，绝不会放晴。
几只原先住在这片林子的鸟儿雨后回巢，却没有了窝，于是只好落在一块大石头上，叽叽喳喳。
二人在鸟声中，都平静了许多。
柳青山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一切他所算计的都失算了。
但他还没有绝望，因为计算失误，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要……结果是对的，不就行了吗。
他拍了拍季柳的肩膀，缓缓的站起身。
泥泞与他的唐装带起几片稀泥，他说道：“我告诉你那人是谁。”
季柳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他必有下文。
“知道那人以后，所有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我不会插手过问。”
“不过季柳，你之后要帮我赢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季柳问道：“为什么？”
柳青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反问道：“季柳，你相信世界有神吗？”
季柳看着他转身前脸上厌恶的表情，认真思考了许久，说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是的，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如果那个神真的能实现愿望……”
“我想许下一个愿望，让那个神，带走这个世界的所有异常。”
季柳从泥泞中缓缓起身……眉头微皱的说道：“你想要……”
柳青山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让这个世界在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重生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