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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寄人篱下

人不该死有救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的堂伯父那天恰巧经过我家院墙外,发现了厨房的窗户打开了,于是拿了钥匙打开大门,发现了濒临死亡的我。

因为当时我姥爷全权委托我堂伯父出售这个宅子,以便偿还我父亲生前欠下的债务,已经把房子的钥匙都交给了我伯父。

堂伯父在我家空空荡荡的堂屋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我。他把我抱回了他的家里,把我这条渺小的、奄奄一息的生命挽救了回来。

当我的堂伯父知道我坚决不肯在姥爷家生活之后,非常诧异,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此后,我在我的堂伯父家里住了几个月。我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我的堂伯父,那时候,我按照无州土话,叫他“大爷”;他的妻子,我的堂伯母,我叫她“大娘”。为了方便全国更大范围读者的理解,我在下文中,就不采用“大爷、大娘”这种土话的称呼了,而是一律按照现代汉语普通话的叫法,称作“伯父、伯母”。

堂伯父和我的父亲,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他的父亲,和我爷爷,却是亲兄弟。因为我父亲没有亲兄弟,所以这个关系,也就够亲近的了。

堂伯父有一个儿子,叫韦东云,比我大一岁,他本来好像一直挺喜欢我。可是现在,我们这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有点别扭,有点不自然了。

我意识到,我堂兄韦东云的一举一动,都在竭力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刚开始,村里的每个人都来找我闲谈,生怕我沉默。我伯父劝我上学,我断然拒绝了。平时我就帮伯母干些家务活。

韦东云比我高一个年级。他从学校回来,常常同我谈学校里发生的事。

韦东云往往讲得很快,神经质地、喋喋不休地讲到一些人,他们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些名字而已。我一般都是迅速地点点头,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注意听。我的脸呆滞、平静,仿佛就要永远沉睡了。

这段时间,我养成了一种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着的习惯。我的脑子动得很慢,不再激动不安。当我的堂伯母做饭的时候,我喜欢站在厨房里,貌似认真倾听她那喋喋不休的话语。

实际上,那架摆在水槽上方,播放着音乐和新闻节目的收音机,都不能使我从一种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我似乎感到一阵黑暗从脑后升起,从我的咽喉里,从那根神秘的粗管子中冲出来。

有时候,我的堂伯母朝我讲话,我也会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把头伏在手臂上沉沉睡去。

堂伯父在我们马陈村的邻村——申陈村的一家私营拖拉机配件加工厂做工,一般下班回来都很晚。

每当晚上,他回到家里,踢脱自己的鞋子,打开一瓶广寒宫啤酒,悠闲地吃晚饭,就是我们闲聊的时间。

这个“广寒宫”,是我们无州本土的啤酒品牌,老百姓都说味道很不错。可惜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年,这个酒厂就不幸破产了,原因据说是被厂里的官僚们吃垮的。

说起这个啤酒品牌来,倒也和我有一种不小的缘分。我当年上高中,高二的时候,广寒宫啤酒厂还到我们无州三中招收技术工人。我当时也踊跃报名了。

因为那个时候啤酒厂工人的工资,已经发到每个月六百元了。那还是1993年,就连那些高中里的一级教师,月工资才发三四百元呢!

我是一个孤儿,当时非常眼热,希望早些参加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不必再寄人篱下。

可惜,虽然我报了名,却因为没找关系,最终被刷了下来,没有成为酒厂的工人。这才逼迫我继续上学,最后考住了大学。

当时要是去酒厂上了班,固然可以早挣好几年钱,可以早几年找上媳妇过小日子;可是结果必然是在21世纪初,下岗再就业,面临人生的第二次洗牌。

我班里的一个姓李的同学,当时很幸运地选上了,成了酒厂的技术工人。这个同学很快成了酒厂的业务员,日子过得挺潇洒滋润,令同学们羡慕不已。

可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大概因为成天泡在酒场里吧,他喝坏了肝脾喝坏了胃,才三十几岁就撒手西去,撇下了孀妻弱子。这个消息,我还是在我们高中同班同学毕业二十年聚会上,听说的呢!

这样说来,也许当初我没能去成酒厂,还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幸运呢!人生啊,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却说我的堂伯父,那段时间总是带着一种刻意的做作的兴高采烈的神情,那种不习惯和小孩子谈话的亲近表情,大声地亲切地和我谈起话来。

可是我总是沉默不语。堂伯父经常仿佛被我的沉默难住了,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慢慢地沉思着吹出来。有时候他的双颊,鼓得像含了两颗铃铛,他的两眼朝厨房四处仔细打量着,像是不太认得出它了。

我就睡在堂兄韦东云的房间,那是院子西侧的一个小房间。有些晚上,韦东云试图在黑暗中和我聊天,发出一种柔和的低语声,不时打破房间中凉飕飕的黑暗,探问我一些问题,例如:

“嗨,东凌,你认为马华长得怎么样?啊?你觉得她漂亮吗?”

马华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小美女,虽然才十三四岁,可是苗条可人,大长腿,稀白生,出落得和一根水葱似的,是我们陶镇联中的校花,是四庄八滩小伙子追求的对象,换现在的说法,就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神了。

对这种话题,我一般都是低头不语。因为我这样的穷小子,对女孩子是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当初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女同学们就没有一个向我示好的,所以我也从来不关注谁。

我已经感觉到,伯父伯母和他们儿子的讲话,我在与我不在的情况下,是很不一样的。我在的场合,他们说话比较庄重;可是,当我不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偶尔能听见他们一起轻轻地交谈,有时是随便的低语。

他们如此谨慎,如此小心翼翼,当然完全是因为我的存在。所以我要走进房间,经常感到犹豫不决,因为这会把他们拆散。

有时候我的堂伯父伯母见到我突然走进房间,会连忙分开,忐忑不安地对我露出尴尬的笑容。甚至连韦东云也会从他母亲身边走开,仿佛要表明,他们压根儿就没谈什么。

韦东云长得有点像我,有着同样浓密的黑头发,和瘦削的身材。他们的拘谨,使我渐渐意识到,我改变了他们的正常生活,搅动了我进入的每一个房间的空气。

我理解他们的好意,我看得懂蕴含在我伯母眼睛中的同情。那也许是对任何一个不幸的人的同情。在她眼中,我是一个十三岁的无家可归的亲属,一个不幸辍学的孩子,一个正在迷茫中徘徊、前途未卜的孤儿。

有一天傍晚,在厨房里,韦东云使劲地关上了菜橱的门,发出了砰的一声。这声音使我大吃一惊。现在我很容易受各种声音的惊吓。

这时候,我的堂伯母生气地斥责道:

“东云,你是牲口棚里养大的吗?你怎么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你为什么摔橱子门?”

韦东云迷惑不解地瞧着他妈妈,似乎一时之间没有理解这句话。

我想,从前,在我来这儿以前,堂伯母一定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她用这样一种口气说话,这样瞪着自己的儿子,完全是我造成的。

“你怎么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伯母通常是不会说这种话的。正如我的母亲,从来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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