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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假期生活

1997年6月11日

最近爸妈常常不在家,忙着在外面工作应酬,也不知道这些大人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麻烦事。我在家里闲得无聊,就出去看看电影,逛逛书店。

前天我买了几本书,趁着这个漫长的暑假,随便翻翻。一本罗兰巴特的《哀痛日记》,字数真少,只言片语,只是保持水准之作,没有《恋人絮语》精致,不过很特别。

一本《偶像的黄昏》,我不是看得很懂。尼采的书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觉得写得真差,全是胡扯;心情不好的时候,感觉他说得蛮有深度的。

还有一本纪德写的《背德者手记》。就我个人来说,最轻易就喜欢的是纪德的作品,比如他的日记选,很对胃口,感觉他在生活中,也应该是一个真挚而谦和的人。

好多人不相信我这样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会喜欢这些书。他们觉得这些书太深奥,不是我这个年龄所能理解的。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理解了啊!当然,这是个没必要辩解的事情,随他们的大小便吧!

刚才看书的时候,我喝了一口茶……呸!这茶不对味,赶紧吐了,仔细一看,倒不是劣茶,是刚有点过期的龙井。家里别人送来的茶叶太多了,一不小心拿了一盒别人送了好久的礼盒。我表情冷峻地下楼,从储藏室里找出了一提好茶,是铁观音,这是一种更贵的茶叶,一千多元一斤。

泡好了新的茶,我坐下来,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屠格涅夫》,这是法国人亨利特罗亚的作品,里面写到了托尔斯泰。他写道,托尔斯泰没完没了地跟屠格涅夫有冲突,然后又和好。

我总觉得屠格涅夫更像一个单纯憨厚的绅士,而托尔斯泰呢,我虽然看过他的几本传记了,但我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复杂了。

因此我不能对托尔斯泰妄加评论,但他的书确实写得好。我不但有他的小说,他的日记,他的散文,我还有他女儿写的回忆录,我现在书架上只是没有他老婆写的回忆录,如此而已。

天气不错,我抬起看书过久的眼睛,望望窗外的天空,阳光很好。可是回头看看镜子里,我的脸却一点也看不出欣赏了很多好书的美好气质,在镜中它还是显得那么粗俗,可笑。

但我对此已经习惯了。

今天,坐下来读书之前,我又瞅了一眼茶水:也许是我妈帮我泡的,用了不少茶叶,不过我并不担心失眠,因为看了书之后总是会困:不论是被人吹嘘到多好的书,它们总不会让你看了之后眼晴发亮,总想干点好事:那种一定是很成功的黄书,但至今我没读到过。

……………………

1997年6月14日

我今天上午拆开了《保罗策兰诗选》的塑封,精装的布面,摸着很爽,里面的内容,说真的看不懂。我敢说他写得比李白差一点,也许也不如孟浩然,当然作为一个外国人也还算不错的。

看了几首我就变得很困了,我打开了随身听,聆听着几首没心没肺的说唱,里面那个胖哥不断地“吔吔”着。

我一听这种拖长声调的“吔吔”就特别有感触:我想起了一个表情冷峻的朋友,他最不爱听这种“吔吔”声,他愤怒地说过:

“太伤风化了!这是欧美人爱爱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何况他还不断地渲染!”

我这个朋友是一个特别雅致的大学生。以前他曾经做过我的家教。他喜欢跑到省城去买好唱片,偶尔听古典,看到我有好书,他总想不花钱据为己有。好在现在不了,他现在只爱喝酒打牌,这让我感到安全。

但我不知道他要是听了这首歌,感想会如何。另外我估计他敦伦的时候肯定喜欢“吔吔”的。挺可笑的,因为他长得特别中国味儿,偏偏对洋人的呻吟这么敏感,你说他看了这么多的书是怎么看的,还听了这么多音乐,就培养出这么个“人才”!

因此我对那些读书人并不完全看好,相反有些不读书的人的素质却比我高得多,我读了很多书,该坏的时候我照样坏,一点也不给读书人这个名字争气。而且不但人品坏吧,我还特么脾气越来越大,这真特么的,坏上加坏。我也不知道我以后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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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6月16日

我做了一个梦,当了一次纵火犯。

我打算提醒人们,不要生活在沙丁鱼一样逼仄的生存空间里。我要在我们家公寓里放火,就用烤肉时用的火柴点燃。当然我也并不想滥杀无辜,我会在没人的时候放。

在周末晚上,妈妈会去做瑜伽,爸爸会外出应酬,只有我自己呆在家里,我会把猫从窗口放出去,为了避免伤到无辜的邻居,我会提前通知消防队。然后,我吃上安眠药,在大火中静静地睡去。

我很想问问爸爸妈妈:

“没有了公寓和女儿,你们还会一门心思地去争风吃醋,追名逐利吗?”

……………………

1997年6月19日

在这个滔滔浊世里,我只能独善其身。我没有能力兼济天下。

也许,能够经常拥有深刻的思想,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但是我认为这还远远不够。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再过几年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甚至有在家里纵火的想法,那么我就应该过得更疯狂一些。有句歌儿唱道: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所以,我不能认为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应该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做某件实际而可靠的事情,更何况我还给自己提了个挑战:如果自杀,应该确定要做什么,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就把房子烧了吧?

所以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我去尝试的事情的话,那我绝不能错过,因为一旦死去,就算肠子悔青了,也回不来了,也于事无补了。而且如果是因为自己搞错了世界的真相,而毫无意义地死去,那真的是愚蠢至极了。

很显然,我是有一些深刻思想的。但是在我的深刻思想中,我只能算是自得其乐孤芳自赏。总的来说,我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嘲笑其他知识分子的知识分子。这并不光彩,但却能自娱自乐。

我觉得应该通过另一本谈论人体或物体的日志,来弥补这种灵魂的辉煌。不是关于心灵的深刻思想,而是关于物质的杰作。某个具体化的摸得到的东西。但却是美丽的或者具有美感的东西。

除了爱情、友情以及艺术美之外,我想象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能够使人生变得充实。爱情和友情,我还太年轻,不能去追求。可是艺术……如果我必须活下来,我会为它奉献我的一生。总之,当我提到艺术时,需要弄清楚的是:我不是说大师的杰作,我指的是流行的大众艺术。

即使是对于那些大师级人物的杰作,我也不会为了它而放弃我的生命。因为他们的作品虽令人赞叹不已,但却是没有生命的物品。没错,我需要的是活生生的心灵的共鸣。也许,我已经需要谈情说爱了。

我想要的是存在于世间的美,那是在生活的动作行为中所呈现出来,并且能够提高我们精神境界的事物。

我将致力于研究人以及身体的运动行为,如果真的是没什么可写的话,物体的动作也行,同时从中找出某些足够有美感,并且能够带来生命价值的东西,譬如优雅、美丽、和谐、强烈。

如果我找得到的话,我可能会重新考虑取舍:假使我找到人体的动作美,可能由于缺少关于心灵方面的较好构思,我完全有可能改变主意,认为生命也是值得坚持下去的。

……………………

1997年6月21日

昨天,爸爸在电视上看了一场足球赛。爸爸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个球迷。近几年来,因为忙着在外应酬,看球时间明显减少了。

只要爸爸在家一开始看球赛,我就会特别注意爸爸的反应。我特别喜欢看他卷起衣袖,脱掉鞋子,瘫陷进沙发里,左手啤酒右手香肠,左右开弓的样子,然后边看比赛边大声喊叫:

“看看吧,我也是个知道享受生活的人!”

爸爸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墨守成规的丈夫(他是个非常严谨的处长),加上一个墨守成规的妻子(我妈妈是个勤奋的演员,一个忙着整理剧本的工作狂),我的家等于墨守成规的平方。

每次电视上有大型球赛,我爸爸往往比平常回家要早一些,他把公文包随心所欲地一扔,然后就甩掉鞋子,挽起袖子,从厨房拿出了一罐青岛易拉罐啤酒,然后在电视机前坐下,对我说道:

“何文婷,你快去给我拿根香肠过来,我不想错过一秒钟的球赛。”

其实,我有的是时间来切香肠,然后带给他。电视上还在放着广告。妈妈很不稳地坐在沙发扶手上,用以表明她对这场球赛的反感。

妈妈正用举办一个很麻烦的晚宴的事情,来转移爸爸的注意力,主要是邀请一对他们的老朋友——正在冷战生气当中的夫妇,来我家吃饭,以使这对夫妇重归于好的事情。

当我们知道了妈妈的小心思,就知道这个计划有什么使人发笑的地方了。爸爸不理妈妈。我把香肠递给给爸爸,他“撕拉”一声拉开啤酒,开始“享受生活”。

广告终于结束了,我们先看到一群站在草坪上的彪形大汉,然后又看到宏大的球场,又听到在现场的解说员的旁白,然后是那个脑满肠肥的解说员的特写,最后又回到球场。

队员都进入了场地,这时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一开始我不明白是为什么,这里出现的是跟平常一样的形象,可是却产生了一种期待,一种新的效果,一种针刺般的感觉,一种让我屏住呼吸的意念。

在我旁边的爸爸,一口气喝光他的青岛啤酒,而且还要准备继续喝,要求刚刚离开沙发扶手的妈妈给他再拿一罐。

我屏住呼吸,寻思着: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暗自思忖着,我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我就这样心如针扎般刺痒得很。

当中国队球员开始反击对方的冲锋时,我才恍然大悟。他们当中,有一个年轻高大,长得很帅的新球员,为了不引起名誉权纠纷,我这里姑隐其名。

从一开始就是他引起了我的关注,起初可能是因为他的身高,可是接着是因为他的移动方式。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移动方式,自然流畅,但最主要的是一种凝集力,我意思是凝集在他自己身上的力量。

大部分的人,当他们在移动时,是根据自己周围的环境而移动的。正如此时此刻,我写日记时,有一只肚子拖在地上刚巧经过的猫。这只母猫一生都没有任何成形的计划,然而此时它在往某个方向走,可能是往沙发走。这从它的移动方式就能判断出来:它,往哪走。

妈妈刚才往门的方向走去,她要出去购物,而实际上,她已经在外面,她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我不太清楚如何解释这一切,但是当我们移动时,我们的身体结构可以说是被“往”的动作所分解开来:我们可以在那儿,同时又可以不在那儿,因为我们正在“往”别处走去。

但愿您懂得我的意思,为了避免身体结构被分解,那就应该不再移动了。或者你在动,那你就不再完整;或者你是完整的,那你就不能动。

但是这位球员,当我看到他进入球场时,我就已经感到在他身上有某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印象中他是在动,是的,但是同时他又是站在那儿不动的。很荒谬,不是吗?

当球赛开始时,我尤其注意的是他,他明显地与众不同。此时,解说员油腔滑调地说道:

“啊,这位令对方球员们惧怕的后卫,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总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2米高的个子,105公斤,百米跑11秒,是个漂亮宝贝儿,是的,女士们快看啊!”

所有人都为他着迷,但似乎没有人真正知道这是为什么。其实我已经知晓一切了:当他移动时,他和其他人做着相同的动作,双臂有节奏地摆动着,同时两眼紧盯着对手,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战士的样子。

可是,当其他人的动作向他们的对手发出时,同时所有观众席上的观众都看着他们时,这位球员的动作却依然停留在他身上,凝聚在他自己身上,这带给他一种存在感,一种难以置信的强烈感。

这是一种战士的力量,并不是他发出恐吓信息来吓唬对手,而是他能够凝聚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量,同时又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这位球员,他仿佛变成了一棵大树,一棵不可摧毁的扎根很深的大橡树,变成了一道强烈的光线,那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强烈光线。然而,人们都确信这棵大橡树,虽然说是多亏了深深扎根于地下的粗壮树根,但他也能够飞翔,并且也许会飞得和鸟儿一样快。

与此同时,我非常专心地看着比赛,不时地寻找着相同事情的发生。一个球员本身变成了他自身的动作,不需要将自己分解,往哪走。这一紧凑时刻我终于看到了!在整个比赛阶段中我都看到了:

争球的过程中,一个找到他的根的球员,一个明显的平衡点处,变成固定不动的小小的锚,将他的力量赋予球队;当展开攻势时,一名球员调整到最佳的速度,不去想球门,将球紧紧地控制在脚下,全神贯注于自身的动作,如同受到神力般往前直冲;当要射球时,他完全与世隔绝,为的是寻找到最佳的脚部动作。

但没有一个人能像那个高个子球员那般做到尽善尽美。当他替中国队第一个射门得分时,爸爸整个人都看傻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连他的啤酒都忘了喝,他一边拍拍额头,一边说道:

“这个球员可真棒!”

解说员也目瞪口呆了,忘了发表他那冗长啰嗦的言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真的欣赏到了不错的一幕:一名球员上身不动地往前跑,将其他人抛在脑后;而其他球员则是一副又疯狂又笨拙地追赶的样子,可惜他们就是追不上他。

于是我对自己说:行了,我能在世界上发现静止的动作了。这个绝妙的发现,是不是值得我继续活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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