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破命只觉来人衣着显得不伦不类，这寒冬天气还开了扇子不时摇上两下，颌下胡须稀疏，双眼狭长，怎看都少了读书人书卷熏陶出来的气质。
来人打量屋内一番，见少了孙家小辈众人，拢了纸扇抱拳，“晚生余进，长丰帮洛城分舵所属，见过孙家小姐，敢问孙家小姐来洛城有何事？”
孙小娅对来人观感不佳，再听对方是长丰帮的人，抬了脖子一声冷哼，“关你何事！”
余进也不见着恼，手持了扇子笑道：“洛城现在是长丰帮地界，孙家小姐来了，晚生总得尽些地主之谊。”
孙小娅冷笑，“不劳费心，倒是不知何时这洛城倒成了长丰帮地界？”
余进轻笑，双眼更显狭长，“孙家小姐怕是不知长丰帮底蕴，想晚生寒窗苦读十八载却榜上无名，怀才难遇，终遇得帮主慧眼入了这江湖帮派，良禽择木而栖，晚生却是攀了高枝，总得竭力帮着舵主打理这洛城事宜，孙家小姐不妨出去问上一问，谁不认这洛城属长丰帮？”
“山鸡上了树便觉得自己是凤凰？还择木？呸！狗腿子！”
江破命倒是对孙小娅嘴上功夫佩服得很，只见了余进双手攥了扇子脸色由白转青，又转了赤红缓缓褪做白色，仿佛变脸似的精彩。
突然间余进捋了胡须笑出了声，“听闻孙家小姐牙尖嘴利，果然如此，晚生虽登不得大台面，可总也好过入了冬的蚂蚱，这已经离入秋太久了，还见蹦得欢实。”
孙小娅显然听懂了余进言中之意，不由大怒，却被身侧江破命拉了袖子。
江破命上前一步，抱拳见礼，“不知余师兄前来有何见教？”
余进打量江破命一番，倒是不知此人是孙家何人，但见能阻了孙小娅发脾气，倒也重视三分，“见教不敢当，只是想请孙家小姐吃些茶点，好尽些地主之谊罢了。”
“有劳余师兄好意，只是长辈吩咐了些事情，怕是耽误了时间长辈寻来难以解释，他日得空定与余师兄把酒言欢。”
“莫不是长丰帮请不动二位？倒是不知少年你家长辈是何人？若是寻来长丰帮面子解释一番足矣。”
用眼神制止了火气暴涨的孙小娅，惹来一记白眼让江破命颇觉无奈，只能叹口气开口道，：“师父他老人家腿脚不便，不敢让老人家劳累，至于名号，倒总听得人们称呼他孙三爷，”
“孙三爷……”
孙小娅见余进脸色一变，颜色又是变换了几次，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余进深吸一口气调整一番，脸色归于正常，开了扇子扇摇几下又合拢了去，“孙三爷腿脚不便，吾辈总得让长辈省些心，那便改日再邀了二位吃些茶点罢，还望孙家小姐到时莫落了晚生薄面。”
江破命抱拳回礼，“若是得空，定然赴约。”
二人眼瞅着余进强撑了笑意转身出了铺子，与门口的三个汉子低语一番便一齐散去。
“小人得志！呸！”孙小娅叉腰啐道。
江破命却是沉吟片刻，转头向孙小娅道：“小娅师姐，你我还得在这洛城闲逛半日。”
孙小娅微微偏了脑袋，思虑片刻，“师姐带你吃包子去，我饿了。”
跟着孙小娅除了粮行，穿过人群，兜兜转转到了一处露天的摊位。
三张旧木桌，摆了几条长凳，一口土灶放了几屉蒸笼冒了腾腾热气，推车旁简易搭了案板，白发的老人熟练擀了皮儿添馅儿拧褶，一个个整齐放入了空置的蒸笼。
正好空了一桌，二人到了桌前坐下。
“钱婆婆，五个包子两碗葱花汤。”
“哟，小娅啊，好几日不见你来，还正念叨你嘞！”被称作钱婆婆的老妪一边搭了话，手头揭了笼屉取了包子装盘子端了这桌，“难得见你带了人来，你家兄弟？小家伙眉清目秀的……”
孙小娅倒是怕极了老妪继续念叨到没个边际，忙打断道：“这是我师弟，正好饿了带他尝尝哑伯手艺。”
钱婆婆又端了两碗汤上来，冲着正在包包子的老人喊道：“老头子，小娅又夸你手艺了！”
白发的老人闻言抬头，脸上露了笑，张嘴抬手竖了拇指比划几下，又忙起手头活计来。
“老头子今天忙完了估计又得喝几口酒，每次你一夸，简直乐上天去。”
听了钱婆婆似嗔实喜的言语，孙小娅笑颜一展，宛如这冬日里那抹暖阳。
江破命不知孙小娅与这摊位有何渊源，粗青瓷大碗泛着点点油星缀了几粒葱花，清汤倒生出几分生气来，小啜一口入腹即暖，颇合了这时节天气。
夹了冒热气的包子，一口咬下，一股热气从缺口腾出，像极一条小龙腾空，热气稍散，方觉口中皮糯而肉香十足。
江破命心中对这哑伯手艺也是大为赞赏。
“怎样？来对了吧？”
不待江破命回应，孙小娅已皱了脸冲着包子下口。
包子入腹，加了葱花汤，暖意便从内散了全身。
“吃了好多年，还是吃不腻，怕是以后吃不上了……”孙小娅突然叹道。
钱婆婆倒是耳朵灵光的很，走了笑道：“你哑伯和我这辈子估计也走不出这洛城，想吃包子还不是随时过来？”
孙小娅笑着起身，摸了碎银子递给钱婆婆，钱婆婆却坚决不收，“十九文的钱婆婆能收，你这银子婆婆却是找零不出嘞。”
“钱婆婆你别推，我最近要出趟门，不知要多久才回来，今日没带铜板，留着你下次不能收我包子钱的。”
钱婆婆闻言方收了银子，嘴里念叨这都够吃好几次了。
哑伯抬手比划，孙小娅看得明白，是让自己注意安全。
江破命默默看着孙小娅与钱婆婆告别，再随了孙小娅城中闲逛了一阵儿，始终见圆脸的丫头兴致不高，也不知这丫头与那包子摊有何故事。
每个人都有故事，莫要随意打听别人的故事，江破命犹记着花爷念叨，自己听的是故事，别人揭的可能是伤疤。
算算时间，孙家子弟应当已经出了城安然上路，江破命轻唤孙小娅，“小娅师姐，咱们也可以出发了。”
孙小娅点了点头，二人便赶往洛城孙家驻点。
到了一处院子敲门进去，取了行李包裹，江破命从中取出孙跛子临行前还了自己的小葫芦挂了腰间，顿觉心里踏实几分。再拿起一柄长刀拔刀出鞘，只见刀身狭长笔直，雪亮晃眼，正是莫生雪擂台赌气留下的彩头，行走江湖便无需再裹了背负，只怕一路遇了危险难得时间去整理，索性一便悬了腰间。
收拾行李妥当，二人从后门牵了备好的马匹出了院子，与孙家人告辞，跃身上马出洛城。